顾总和李所长一起辞职的消息像一阵穿堂而过的风，很快传遍了整个蓝天。中午同事们张罗给他俩送行，顾小曼即使再不愿意参加这样的聚会，也抹不下这个面子。到了酒楼，宴会开始，才发现乔子健没来。李所长坐在她旁边，说：“听说乔董病了，可能比较重吧，他们给他打电话，想问他能不能参加今晚的聚会。电话通了，没接。”顾小曼知道独自生病的难处，心中闪过当时他照顾她的往事，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挺无情的。又一想，乔子健亲戚朋友那么多，别人不是有个茉莉吗......何必杞人忧天呢？
公司里的同事哪个不知道这两人去广州是往高处走，以后前途不可估量。酒桌上个个殷勤的敬酒，一时间把宴会的气氛调动起来，一个一个的高潮，李所长被灌醉了，顾小曼一推再推，也喝了不少。回到家中，微醉微醺的，却又睡不着。想到到了广州，不知道会忙成什么样子，要打开一片新天地个中的辛苦她是知道的。可能暂时没有时间写她的作品，不，回忆录。她发现她一写东西，心中的空虚和相思全没有了，而且，对眼前某些令人烦恼，彷徨的事情也是一种逃避。她决定，在走之前完成她的作品，不，回忆录。
十四、三峡行
真真拿出钥匙，赵颜接过去开了门，真真靠在赵颜肩头进了屋。来不及开灯，真真突然紧紧抱住赵颜，眼泪呼啦啦地流。“赵颜，不要离开我，不要和我生气，我难受，难受。”赵颜嘴唇在真真脸上游走，”不会了，不会了，你累了，睡觉吧。”扶着真真躺下，盖上被子，真真的手一直紧紧拉着赵颜，生怕下一秒这人就不见了。“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真真嘴里嘟哝着，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觉得口渴得厉害，一看窗外天才麻麻亮。披衣起床想倒杯水喝，见赵颜躺在沙发上，裹着一层薄薄的毯子，睡得挺香。忍不住轻轻坐在沙发边，微弱的晨光里，赵颜的脸那么干净清朗，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他的脸。他醒了，见真真那样子，一翻身起来，温柔地说：“睡好了。还早，要不再睡会儿。”真真摇摇头，“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不会的，前天分手后，我想了许多。以前许多事我没有想清楚，心中有些迷茫。现在明白了，我要和于真真同学结婚，我要天天和她在一起。我来d市，按你老爸的意思办。”赵颜这番话显然是想了很久，说起来一字一顿。“真的？不后悔？不委屈？这么乖？”真真听得心里甜蜜蜜的。“真真，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永远是第一的。”赵颜说得深情，真真听得感动，在这个普通的秋日的清晨，许多人还在沉沉安睡，却有一对恋人冰释前嫌，订了终身。
真真看赵颜的脸色有点苍白，起身后额上竟然有细密的汗珠。“你怎么了？别吓我？”“没事，就是有点胃痛。”赵颜轻松地说。“不是有点痛，肯定是非常非常痛。走，我陪你到医院去。”真真心里是真着急，他一定是很痛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有胃痛的老毛病，以前在学校里胡吃海喝闹的。很久没犯过了，我都忘记有这个病了。”赵颜故作微笑，却掩饰不住疼痛带来的表情。
“那我给你买药，要哪种？”真真站起来。“傻瓜，这么早，药店还没开门。”“那，那我给你揉一揉。”真真强拉着赵颜在床上躺下，一双手伸进他的怀中，轻轻的按摩着。赵颜只觉得小手柔软又温暖，像微雨的清风扑面而来，那种痒痒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发笑。“你笑什么，笑我笨？”真真说。“我笑我家真真可爱，体贴。”“别，我知道，这个胃痛是因我而起，我有罪，我是待罪之身，该伺候你。”真真在他耳边呢喃。赵颜笑了，“有你在，我这胃痛似乎好了许多。”真真一定要赵颜别说话，昨晚他没休息好，应该好好睡一睡。“我可睡不着，要不，你陪我说话儿话，你一说话，我注意力就集中在你身上，胃就不痛了。”赵颜很认真地说。两个人窃窃私语，情话不断。真真的手一直在赵颜的胃上按摩。
赵颜专门请了一天假，中午便和真真去了父母的家。一进门，见了于父于母，赵颜彬彬有礼地说：“阿姨，叔叔，那天的事对不起，是我不懂事，今天我是想对你们说，我要和真真结婚，请叔叔费心把我调到d市，我会一辈子对真真好的。”于父于母本来就对这个准女婿满意，这样一说，那一点点不快早就化为乌有。一家子开开心心吃了顿不算丰盛，却精致可口的午餐，赵颜陪着未来的老丈人喝了好几杯。
下午真真也溜了号，挽着赵颜的手在河边闲逛。河边安安静静的，有绿色的柳丝时不时拂在真真脸上，痒痒的。“你在想什么？”赵颜问。真真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说：“我在想，照结婚照的时候一定要选三套衣服，一套曳地的白色婚纱，一套欧式宫廷风格的金色大袖子长裙，一套大红的中式凤冠霞帔。”“小傻瓜，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赵颜笑她。“那你呢，在想什么？”真真反问。“我在想，将来结了婚，我要你每天给我磨墨端茶。”赵颜这样说着笑出了声。“想得美。把我当小丫头！”真真故作恼状。“这叫红袖添香，你懂不懂。真是孤陋寡闻，不懂典故，不解风情。“赵颜像个老夫子一般摇头晃脑。两个人说着笑着，在河边的木凳上依偎着，看着那河水哗哗地流。
“快国庆了，有什么安排？”真真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玩着卷曲的长发。“我有一个伟大的计划，我们休两天假，加上国庆三天，到长江三峡去，三峡大坝修成之后，好多美景都看不见了，现在挺流行三峡告别游的。”赵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啊好啊，不是说恋爱的人最适合去旅游一次，旅游最能看清楚一个人的各方面。只是我怕旅游回来你就不要我了，因为我很笨。”真真开起了玩笑。“好不好你都是我不二的选择，你放心。”赵颜有时说起甜言蜜语也挺顺溜。
多年以后，在梦里，在某个不设防的时刻，真真的脑子里时常会想起那次三峡旅行，回忆里的一切那么清晰，那么美好，那么快乐，那么无忧无虑。站在游轮的甲板上，不羁的风迎面扑来，吹得真真的长裙子飞舞起来，像一朵怒放的大花，又像正待起航的帆。一顶大檐帽上面的花丝带随着江风跳舞。真真一手按着帽子，一手按着裙子的傻样子，赵颜笑得不行，随手在写生板上涂涂画画，拿给真真看，甲板上的女子修长苗条，只是那动作特别滑稽，真真忍不住也笑起来。三峡的风光真的太美，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两个人深深感叹。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长江壮丽，恢宏，白浪滔天，真真手中的相机不停捕捉从身边后退的美景，赵颜坐在甲板上安心地写生，真真偷看他好看的轮廓，随风凌乱的额前的乌发，那种心花怒放的感觉又来了。
风景越来越好，转眼到了瞿塘峡，这一段是三峡中最为险峻，最为奇绝的风景。听那江水哗哗，真真的心激动得砰砰直跳，像个孩子似的在甲板上左右乱跑。那陡峭笔直的电视里诗词里反复出现的瞿塘峡终于尽在眼前，一看见那石壁上刻着大大的两行字“瞿塘天下险，舰矶轻轻过”，眼前光线一暗，一股凛冽的江风呼啸而来，这险峻的著名的峡谷。“赵颜，赵颜，太震撼了，太震撼了。”真真紧紧握着赵颜的手，整个手掌都湿漉漉的。
过了瞿塘峡，水面宽阔起来，一座座山峰显得秀丽，青翠，江水多了几分柔情，有点清澈微绿的意思。大自然真是个魔术师，真真坐在赵颜身边感叹。这人手中的笔没有停过，眼睛一直追着那山水。看他灵活的手握着粗粗的笔在白纸上游龙走凤，一幅幅速写三峡□□十分，心中对他佩服得不得了。这个画呆子什么都顾不了了，真真时不时给他喂一块饼干，或是一瓣橘子，他听话地吃下。好像我的小小狗，真真心里暗自想，不敢说出来，怕他像孩子一般地生气。
真的到了巫峡，真真反而安静了。甲板上站满了人，赵颜停住了画笔，和真真并肩站着，望着那遥远缥缈的山峰。那个酷似女子的山峰承载着多少浪漫凄美，在前人的诗里画里反复出现。两人一时都静静的。“你在想什么？”真真问。“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想起元稹的名诗了。你呢？”赵颜轻声吟诵。“我想的只有舒婷的诗，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以前没有你的时候，很喜欢那种凄美的浪漫，现在好像只想要踏踏实实的幸福。”真真无限感慨。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这一路看不够的滚滚长江，看不够的青山连绵，两个人都对历史感兴趣，船靠岸的时候，一起去了白帝城。一想到此刻所在，便是千年前李白著名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旧地，心情就难以平静。这一路的景点还真不少，丰都鬼城里，活灵活现的阴曹地府，鬼门关。过奈何桥的时候，真真哼起“我俩结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两个人彼此一看，心领神会，手握得更紧了。后来又在夜色朦胧中去了张飞庙，在午后的暖阳下爬了石宝寨，步步是风景，步步是惊喜。后来船回重庆，还能呆上一个夜晚。两个人兴致勃勃地上了琵琶山看这山城的夜景。那点点的灯火，好似漫天飞舞的星子，映得整个山城美轮美奂，如梦似幻。两个人站在高高的山顶，夜色深深灯火闪亮，相依相偎的情侣，窃窃不断的情话，多想时间就此停止，让这一刻的幸福凝成永恒。
结束快乐的旅行，赵颜的调动按照顾父的安排，一步一步，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真真最烦这些繁琐的手续，怎么做，哪天做什么都是赵颜和于父在操作。真真和母亲商量着结婚的事。要装修新房，买家具，一细说，事情还真不少，说来说去，怎么也要元旦节才能举行婚礼。刚过了国庆不久，时间一算还挺紧的。
这章写得很快，发给忆江南时依然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此刻顾小曼的心里是担心大于失落，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从此找不到忆江南，她会怎样？她想，她会难过很久很久。起码。实在忍不住，又发了一份信“忆江南，你是不是有事啊，我愿意帮助你。”和她想的一样，依旧没有回应。
乔子健整个下午和晚上一直就有气无力地躺着，胃痛一阵一阵地袭来，一阵比一阵痛。有一段时间，他觉得他快痛死了，胃完蛋了。死了好，死了就没烦恼了。他咬牙切齿，自暴自弃地想。后来似乎药起了点作用，痛得不那么剧烈了。换了种痛法，隐隐作痛，但是一直痛，浑身都不舒服。他鬼使神差地还是开了电脑，看见顾小曼给他的邮件。忍不住打开了，最后一封是“忆江南，你是不是有事啊，我愿意帮助你。”还有几封，他打开了，是她的文章，他不想看，他再也忍不了他爱的女人深情怀念另一个男人。但最后一封是对他的挂念和担心，他动摇了，甚至有点小高兴和小感动，她还是在意他的。他觉得自己没出息，可是他还是回了她的信，到了聊天室。傻瓜就傻瓜吧，他也想见她，哪怕只是旧曾谙。
她的笑脸令他败得一塌涂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自嘲。“你好。”和往常一样，他彬彬有礼。“你怎么了？遇见什么了事了吗？还是生病了？我很担心你。”她一连串的发问那么急切，一反平日里清高超然的感觉。他说：“我有胃痛的老毛病，算是生病了吧。”
顾小曼迅速想到文中的赵颜，他也有胃病，他痛的时候，她像只柔顺的小猫依偎在他身边，帮他按摩。她清楚地记得，他说和你说说话就不疼了。这样的联想似乎很荒唐，她却情不自禁。
“你看病了吗？吃药了吗？”“不需要看病，我吃了药了，好多了，就是还痛。所以没及时和你联系。”“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不用，睡了好久了，要不，我们说说话吧，注意力一转移，就不那么痛了。”这句话瞬间几乎让顾小曼泪奔，似曾相识。她急忙说：“好啊，我陪你说话，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乔子健多么喜欢网上的顾小曼，在这夜静灯澜的时候，这句话那么体贴和温柔。
说吧，你想聊什么话题。”顾小曼那么温顺，她心里疼着那个网络对面胃痛的人。“平日里和你聊天太高雅，我还真有点招架不住，你这样一说，我还不知说什么好了。”顾小曼忍不住笑了，是的，她只和他阳春白雪，从不柴米油盐，好像不食人间烟火，想想他也挺累的。“我就喜欢点诗词文学，水平不高，见笑了。”她飞快地打出一行字。
“旧曾谙，你的文章里觉得你很在乎那段感情，后来怎么了，你们没有在一起吗？”“你还没看完，我离收笔还差点，看完你就明白了。”“我很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有新的感情吗？”“没有，但是差点动摇，后来打消了。”“为了他？”“不好说，就是心意如此。”
“忆江南，那我问问你，你有女朋友吗？”“我，没有。但是现在在我很喜欢很喜欢一个女孩，可是她不接受我。”“为什么？你长得不帅吗？你很穷吗？”“都不是，因为那个女孩不让我走近。我没有机会。”不知怎的，顾小曼心中有一点点淡淡的醋意，觉得不应该这样的感觉。
“你温和善良，聪明，腹有诗书，在我眼中你可全是优点。”“：）你这样说，我的虚荣心很满足，我可照单全收了。”乔子健喜欢这样的赞美。“你说现实中人和人要走近彼此的心灵，为什么那么难呢？”乔子健发自内心的感叹。“我想，可能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经历和认识，在现实世界中，顾忌太多，人人带着面具，相互提防着，反倒失了本心。”
“那我还是喜欢网络上的这种感觉，譬如我们，好像很好的朋友，你还把我当知己，为什么我喜欢的女孩拒绝我？”“她如果认识网上的忆江南，一定会接受你，除非，她肤浅。”乔子健想，顾小曼总是骄傲，在她眼中，不肤浅的有几个？
“你胃痛好一点点了吗？”这句体贴地话一下子感动了乔子健，她真细心，记挂着他的胃痛。“还是痛，说说话，好些了。”“那我陪你。”“今天很晚了，你不困吗？别陪我了。”“没事儿，你是我的朋友，读者，故人，陪你，我愿意。”在这漫漫的长夜里，顾小曼一心一意地陪着那个胃痛的男人，她深信，转移注意力会减轻胃痛。乔子健的胃不争气地痛着，他却很快乐，这就叫痛并快乐着。
“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她要走了，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我没有机会了。”他心中是浓浓的忧伤。“留住她，不要给人生留遗憾。”“可惜她不是你，她不愿意接受我。”顾小曼一时语塞，她不知怎么安慰一个失恋的伤心人。“以前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现在我相信缘分和天意，我只能祝你好运。”“谢谢你，我想问你，你过得好吗？事业，经济，身体，还有你的独身主义。”“我，还不错吧，事业挺好，我很快跳槽到广州，事业不错经济上应该没什么问题，我是个物质欲望不强的人，养活自己应该够了。至于独身主义，我觉得也挺好啊。”“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开始一段爱情，组建一个家庭，享受正常人的幸福。”“我不正常吗？你的眼光真老。”
两个人这么轻松自在地随意聊着，不知不觉中快两点了。顾小曼打了个哈欠。“你肯定困了，睡了吧，我的胃痛好多了，感谢你，我会永远记住这个夜晚。”真是心有灵犀，顾小曼想，他居然远隔千里知道我困了。“好吧，都下了吧。”“旧曾谙，好梦留人睡。”“嗯，再见。”
顾晓小曼真的很困了，迟迟不下网只是为了陪那个胃痛的忆江南，她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乔子健今夜无眠，一时因为实在胃痛饶人，而是心情不平静。顾小曼那么温柔地待他，陪他说最琐碎的话题，陪他熬夜，她在担心他的胃。是不是所有的相处都会日久生情，无论是现实还是网络，只要两个人愿意将心交付，真心相待。他甚至糊涂了，他到底喜欢顾小曼还是旧曾谙更多一些。所有的压抑和不快到一边去，他开始认真阅读她发过来的文章。她写了很多，说是作品，更像日记，随性而起，随性而止。
有个小小的情节深深触动了他，她只是淡淡提了一笔，他却反复看了好几遍。赵颜胃痛，真真给他按摩，他说两个人说说话就分散注意力了。难怪今天晚上顾小曼说我陪你聊天，你的胃就不那么痛了。今夜的经历对于顾小曼也是另一种方式的回忆，或者在网上，他本来就是赵颜的替代品。他反反复复地想，想到头痛，反复看顾小曼文章的那一段，反复看今夜他和她的聊天记录，心中那种感受难以言表。他想不明白，在爱情面前，他就是个傻瓜。但是，他知道，今夜他过得很快乐，顾小曼和他说了那么多，陪了他那么久，这是他要用一辈子来记住的回忆。顾小曼和乔子健马上要分开了，可是旧曾谙和忆江南不会分离，他们用灵魂和精神在交流，他，真的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