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
作者:言吾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235

我捂着胸口就要倒,他一把拉住,“小心点。”

我顺势来个弱柳扶风,靠在他身上。“我说羽大公子,你知不知道,要用正眼看人啊。”

他扬起唇角,探出漂亮的手指,点点我的额头。“别贫了,出发。”

我箭一样就要飞出去,被他一把拉住,“跟着我才行。”

我眨了眨眼,大哥,您能不能把话一下子说全?

真就邪门了,跟着羽公子,下了楼梯穿过走廊。一直走到芙蓉楼后门,都没人拦我们。

自从我十二岁,偷偷上街被几个混混纠缠,将他们打个半身不遂开始。二娘明令禁止我出门,请假都不许,说是为了我好。

好归好,我看,他就是怕我再给他惹麻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几个混混,其实都有些背景。他们的老子,都在中阳镇衙门里当差,而且还是不小的差。

二娘为了给他们瞧伤,没少赔银子。听到这,好受了一些。老财迷只是禁我足,已经很仁慈了。

记得曾经有倌儿弄坏了他收藏的名画,被罚令打扫全楼整整三年!

虽然多少占了便宜,多少有些绝境逢生的赶脚,却又有些愤愤不平。

在这一块砖头砸到十个人,九个是官二代,还有一个是富二代的社会。

敢情别人都是有身份的人,只有我才是有身份证的人……身份证又是啥?

敢情只有我转身,留下的才是背影,别人都是背景!

生意人做事永远不吃亏,二娘付出的是银子,而我付出的是青春。

从十二岁到现在,我已被二娘,整整关押了三年!这三年,琴棋书画歌舞擒拿,他命人统统教了我个遍。

可惜我不成气候,除了琴拿得出手,童子功的功劳。其它的,都陆陆续续还给了孔圣人。

深闺大院这么久,如今风水轮流转。自从遇到羽公子,我月季,又可以出门了!

一直来到后门口,才有守卫拦住我们。

羽公子从腰间解下铭牌,上面明晃晃一个大字,“籍”。看到这个字,守卫什么都没问,立马开门放人。

他们也不查查,羽公子到底有没有付双倍的价钱么?还是二娘早已打好招呼?

可后门的守卫,应该没见过羽公子。总不会见人好看,就敞开大门。那么,就是只认铭牌不认人?

倌儿要出门只能走后门。芙蓉楼的正门,是给进店的客人们用的。

倌儿自己出门,需要行事低调。若和自家官人幽会之事,更不必招摇。不对,我这不叫幽会,我是微服出巡考察民情。

羽公子也不是我官人。他是我……的什么?

所谓三年一代沟,我已阔别街市整整三年。中阳镇,曾经的街头小霸王,是否还能如鱼得水?

随羽公子拐出这道巷子,我就知道自己,想的太多了。小镇的建设太过神速,除了家门口,我估计到哪都迷路!

一路上,眼睛都不够用,只恨不得多长几只眼。一些用来看景,一些用来看人。

跟在羽公子身边,我发现,街上的人也恨不得多长几只眼。我们走到哪里,哪里气氛就很诡异。

三三两两的行人,开始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一次两次还成,这种情况多了,我心里就毛了。莫非,这身白衣穿我身上,显得不伦不类?

其实很清楚,那些人,十有**是来围观羽公子的。想问他要不要避开大路走小径。可他一脸熟视无睹,很自然的表情。

量他这种阵仗见得多了,已经到了如入无人之地的境界。

那我也只能见怪不怪,多做催眠吧。

“瞧见没,高个子穿白衣服的,家里面经商可有钱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嘴的地方就有八卦。不用张开耳朵,自有各路声音闯入。令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长着招风猪耳。

像这种八卦,简直毛毛雨啦。他家里有钱,我晓得,否则不会天天跑我那烧钱。

“小个子穿白衣服的是谁啊?”

什么叫做小个子?不就只差一点咩?半尺而已啊!

我恨不得冲过去咆哮,却被下句话惊到了。

“看他俩长的挺像,估计表兄弟吧。”

听见这句话,我差点当街大笑三声。

这个虚荣心呦,竟然有人说,我和妖男长的像。他可是人送绰号天下第一美男,我怎么敢当?

不行,回去要照照镜子。

我月季怎么说也是阳光俊朗公子一枚,怎么可能会妖里妖气。

再看羽公子,他就好像没听到一样,挺胸直背步履均匀。

而我忽快忽慢,像个上足了发条的陀螺。一会绕到他左边,一会绕到他右边,一会绕着他转圈。

终于,他撑不住了,停下来。“季儿,别转了,再转就晕了。”

“无聊啊……”我拍拍他的肩,整个人都斜靠在他肩上。

“羽公子,你带我逛街,就是压马路的?”

他愣了一下,睁大了眼睛。

此时正值下午,太阳光线很足,映得青石街面一片璀璨。我忽然发现,他的眸子很特别。

深黑色的瞳仁外面,有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再外面才是雪般剔透的眼白。

明明是个新发现,不知道为何,却感觉像在哪里看到过。

见我这样盯着他的眼睛,羽公子有点不自然,他垂下眼帘。浓密修长的睫毛,霎时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遮住。阳光下,落上一片阴影。

“我天生就有……重瞳。”

重瞳是什么?很好奇。(历史上很多有名的人都是重瞳,比如羽公子,而它其实是生理缺陷。)

但见他这个神情,也不好再问,于是改口说起别的。“中午吃的少,肚子好饿啊。”

这一招果然好用,那双丹凤眼立刻弯了起来。“走,我们去用膳。”他拉起了我的手。

喂喂,这里是外面,这里是外面。

我用力抽手,他用力攥紧,我拗不过他。

就这样被他一路拉进了小镇最大的饭庄,聚义堂。

对这个地方,我有一点印象。曾和牡丹哥来过一回,那一回,是他偷偷带我出来庆生。

倌儿们本是不许庆生的,因为过一年,意味着老一岁。意味着,能为芙蓉楼赚钱的日子,又少了一年。

可我印象中,有过几次很欢乐的庆生之日。这都托了牡丹哥的福,当然还有二娘。

倌儿虽不许庆生,但十五岁出阁那日,是很隆重的。颇有些寿典的意味,因为就定在庆生那日,只是不那么说。

我出阁那日,二娘笑弯了眉毛,也说了很多他知道的往事。其中就有这件,牡丹哥变着法子给我庆生的事,二娘其实早就知道。

但因我从小步入芙蓉楼,还是个孩子。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再说聚义堂,早已不是当初模样,只是名字未换。总觉这名字,很像农民起义的老巢,充满江湖味道。

不只是名字,从掌柜到小二,这家店也很有趣味。掌柜只有一名,小二只有一个。

食客进了门,自己挑位子。挑好了位子,您先在上面坐着。喝点早已备好的小茶,之后就剩一个字,等。

羽公子带着我来到二楼靠窗的位置,我们对面而坐。

对于我来说,吃饭之前的时光最是煎熬。除了喝茶之外,又无所事事,干等店小二过来点菜。

望东望西之际,我望向对面。羽公子坐在窗边,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我霎时有些恍惚。

仿佛下一刻,他就会转过头来,对着我扬起唇边。

不只是幻觉,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下一刻,他真的转过头来,面如杨柳拂春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