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初冬，而姑苏城仍天气晴朗，秋意浓浓，小巧玲珑中满城尽是黄金甲，小桥流水笼罩在炊烟袅袅般的薄雾间。

小巷深处的庭院，洒满冬日淡淡的阳光。那些精致典雅的园林里古银杏闪着金黄，而周围的山上则是红枫片片…与杏花烟润的春日相比，初冬的姑苏更是别有一番风致，水韵十足但秋韵不减。

岸柳垂帘的枝叶仿佛在与人们诉着秋语，时光慢慢流转，这样的姑苏，温馨而柔缓。初冬的阳光，斜斜地映进林府黛玉房间的小轩窗，在地上洒下斑斑驳驳的细碎的光景。

淡淡的冷冽中微微地润湿，黛玉不禁冷，故房内早早地便笼上了炭盆。这一日，正在房中看帐目，禁不住林之义的催促，黛玉只好亲自过目，林之义也并非是在逼她，毕竟从未接触过，故先让她稍微了解一下，然后便可只将粗略的收支报与知道便是了。

好在黛玉心思灵透，更有一目十行的本领，看起来倒是不觉得怵头。见她坐了半天，一味地低头理帐，紫鹃笑道：“姑娘歇会罢，这几大本子还是慢慢理着才是，不能一下子便累着！”

说着凑上前去，瞄了瞄那密密麻麻的数字，不由一吐舌头：“这些东西我看着就头大，亏了姑娘竟看了这么半天！”

黛玉抬头，揉揉微酸的粉颈笑道：“还好，还有几页便全看完了，不理家不知道其中的难处，竟是比女子绣花还要琐碎，难为以前琏二嫂子竟是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不容易！”

紫鹃倒了茶来笑道：“可不是，说到管家，还是琏二奶奶厉害，不过琏二奶奶不识字。姑娘识文断字，琏二奶奶是不能比的，自然要容易多了罢，这些事肯定难不倒姑娘！”

黛玉抿了口热茶瞥了紫鹃一眼笑道：“你这张嘴现在是越来越会哄人了！”说着转而一叹道：“二嫂子当家的本事确是令人佩服，只不过可惜的是她并不能主大事，说到底是为他人做嫁衣。宝玉如果成了亲，只怕太太不会让凤姐姐再管太久的。”说着垂下首轻轻地吹拂着轻浮上来的绿色嫩芽。

紫鹃一挑眉，星眸一闪似明白了黛玉的话中深意：“姑娘的意思是说，太太会让宝二奶奶接过来？”

黛玉抿着茶不甚在意地道：“那是自然的，终究侄女再好，也不是亲儿媳，不要忘了，琏二嫂子可是大房的人，这两房的事不好说！”想到当初自己进府里的情形，面上浮现一丝不明的微笑，心里暗替凤姐叹息。

紫鹃一听点点头，随即笑道：“这大家子的事就是乱，懒得理，终还不如小门小户来得自在呢！”

黛玉瞅了她一眼，放下花盅，复翻了下账本道：“还好，我现在不过是看看账目是怎么回事罢了，好知道些大概，一些收支得明白，从头学起。日后也省得林叔报帐时我脑子里尽是浆糊。林家家务少，所以便简单多了，不象荣府里，家务繁多琐碎，其实有哪家的当家主子是亲自看帐的，二嫂子不过是帮着管家而已，她并不看帐的，再者她也不识字，只掌握大概收支，二舅母更是如此，平时不过听二嫂子的汇报而已。

那些大家子的当家主母们，也不会亲自看账，这些事均有心腹们去管的。如果一个当家的主母亲自做这些小事，倒让人看小了，说出去也让人笑话！一些中等人家还会雇个账户先生呢，世上那些读书人，得不了功名的，大都会去做清客相公，或是帐房先生，要不便结户授徒。或者去做个账房。这大家子其实也象个小朝庭，垂拱而治，底下人各司其职罢了！倒是这得力的心腹得找好了便是了。”

紫鹃笑道：“谈笑间便一切搞定！原来姑娘现在是为了以后当家才学的，到底是姑娘，看得就是远！”听着紫鹃的揶揄，黛玉白了她一眼，紫鹃噙着笑去给她安排点心。

却见雪雁走进来道：“姑娘，李龙说有事要见姑娘！现在外面候着呢。”黛玉水眸闪了闪，纳闷道：“他找我有什么事吗，不是说有事先去找林叔的吗？什么事非要亲自对我说呢。”

雪雁摇摇头：“不知道呢，他说有些事要告诉姑娘，这个人，神神秘秘的！”说着似不在意地笑了笑。李龙是去金陵报信的人，原不是林府的，后来听林之义讲，是去年父亲在外执行公务时，行到扬州下面一个偏远的小县城时，遇到劫匪，恰巧被这个叫李龙的救了。李龙原也是想进京投亲靠友的，林如海的差使本就是得罪人的，身边没个有身手的确实也不方便，于是林如海便将李龙留了下来。

黛玉挑挑眉道：“那让他在小花厅候着，我一会儿便过去！”雪雁答应着去了。

不一会儿，黛玉冉冉而来，李龙见礼后，看了看两旁的紫雪二人，黛玉会意，一摆手示意二人退下。雪雁撇撇嘴向紫鹃道：“切，什么事也值得这么小心，我们可是不离姑娘左右的，什么话我们也不能听的？看此人行事便嘀咕。”

紫鹃戳了戳雪雁的额头笑道：“你个雪丫头，值得这么不忿吗！是不是看人家不顺眼，又在背后嚼说。”说着向她勾了勾手，雪雁不明所以地看看紫鹃，紫鹃一把拉了她悄悄地闪在一旁，以手示意她不要出声，雪雁向紫鹃竖竖大指笑笑，两个人躲到了一边。

黛玉看看李龙纳闷道：“什么事不能当着两个丫头说吗，也犯得着这么小心！”

李龙细长的眼睛闪了闪，似是下了决心道：“姑娘，这次卑职来是想向姑娘辞行的。在下在林大人身边将近一年了，如今大人一去，卑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想进京投靠朋友去，已经向林管家打了招呼了。只是有些事想告诉姑娘！”

黛玉不动声色地道：“但讲无妨！”

李龙听了听周围没有了动静，眼睛闪了闪，微黄的一张脸闪过一丝谨慎：“姑娘，林大人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所以我才想向姑娘道出心中的疑惑，不然姑娘一直被瞒着，我心里也不落忍。”

黛玉一听话里有话，有些警觉地道：“你快说罢！”李龙方道：“当日老爷去世的事，卑职觉得太突然了，记得当日夜晚，北静王曾悄然来府！”

嗯，水溶此行是南下巡查的，也曾对自己说过要路经扬州的，这没什么问题啊。黛玉眸子波光一闪，继续听着。

李龙道：“结果第二天老爷便去了，这事未免太蹊跷了！”黛玉闻言一愣，水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李龙，语气抖然一惊：“你说什么？”

李龙笃定道：“当时王爷行踪好似有些神神秘秘的，但当时恰好被卑职看到了，来时匆匆，去时隐秘。然后，翌日老爷便去世了。而且，卑职粗懂医术，老爷去世后，脸色看上去不象是病逝，倒象是中了毒的症状。这些日子卑职思前想后，觉得大人去得蹊跷。本不想告诉姑娘的，怕姑娘知道了又伤心，但想到大人一生耿直，最后竟然不明不白地去了，心里委实过不去，所以在走前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告诉姑娘这件事！姑娘如不信，可以问问林管家便知当日的情形。”

黛玉脸色煞白，仿佛明天霹雳，震得她李龙后面再说了什么也听不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一下子无措，脑子里一片空白。

李龙见状不觉一挑眉，暗里微微一哂，向黛玉拱拱手，眸子闪过一丝异样悄然退了出去。

闪在暗处的紫雪听了这番话也是震惊非常，彼此看了看忙闯了进去，见此刻黛玉大睁着一双水眸，愣怔在那里。二人便知不好，不觉慌道：“姑娘，你没事罢？”

黛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轻轻地摇摇头：“没事，雪雁，你把林叔给我喊来，我有事要问他！”说着话呼吸有些急促，脸上一片骇然。

方才的话二人全听到了，雪雁忙一脸担忧地看了看黛玉，黛玉一皱眉，娇喝道：“快去！”雪雁忙答应着去了。

紫鹃在旁边候着，注意观察着黛玉的神色，这个叫李龙的怎么回事，竟然在姑娘面前捣毁王爷，王爷对姑娘情深义重，水林两家关系厚笃，他竟然怀疑王爷，真是一派胡言。

紫鹃心里又是急又是恨，星眸圆睁，真想跑去告诉哥哥去质问这个李龙，可是现在黛玉的样子让她很担心，只得陪着她一起等着林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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