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林之义随着雪雁来了，雪雁一路上已经大略将方才的情形说了，林之义闻听心里也是一滞，于是赶紧来了。黛玉脸色冷冷地坐在那里，面色有些苍白，一双水眸清泠冷静。

见林之义来了，黛玉一摆手：“你们俩退下，我有话要问林叔！”语气干脆利落，绝决果断，紫雪二人很少见黛玉如此，面面相觑，只得悄悄地退了下去。林之义见黛玉如此，心里亦有些微的不安，雪雁匆忙间已将李龙的话告诉了他，他心里也持着同样的怀疑，此刻静候着黛玉的发问。

半晌，黛玉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梳理着自己的思绪轻声问道：“林叔，我问你，爹去世前，北静王可曾来过？当时的情形是什么样的，你详细地告诉我！”

林之义见黛玉脸色冷峻，心里也是一顿，只得缓缓地便将当晚的情形一一说了。黛玉听着，脸色越发没有了血丝，眸底一片暗淡，喃喃道：“这么说来，爹当时已经感觉到将会有事情发生了，原来这件事情真的没那么简单。”

水眸一闪看向林之义，语气缓慢而冷冽，脸色说不出的严峻：“林叔，和北静王同来的可还有别人，只有他自己吗？”

林之义想了想道：“那夜悄悄来的只有北静王一人，翌日老爷去世后同北静王前来的还有一位莫大人。这两位前来府衙，似是有事要问老爷的，后来见到老爷去世，似乎便不了了之了。后来那位莫大人便提前一个人走了。北静王单独留了下来，说要等姑娘回来！”

莫大人，难道是莫箫，黛玉秀眉一蹙。见黛玉神情有异，林之义顿觉得不妙，心里非常不安，不由追问道：“姑娘，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些事了，难道？”

黛玉脸色缓了缓，看了看林之义，半晌不答反道问：“林叔，你觉得爹去世前有什么异常，有没有发现哪儿不对劲吗？”说罢一双妙目紧盯着林之义。面对黛玉的期待和信任，林之义不觉心头涌上一丝的不安，是的，现在回想起当日的情形林如海是有些不对劲儿的。看了看黛玉，那双盈盈的水眸底，似乎有一丝的忧戚和不安。

林之义想了想，眼前浮现出林如海生前那双灿亮微带混浊的眸子，拧眉思索了一会儿。这些疑团也一直埋在他心底，只是不敢说出来，此时，见黛玉发问，那些端倪和疑惑再次汹涌而来。

不觉想出什么来似地道：“姑娘，我只是觉得老爷的死有些太巧了，老爷临终的那些话，似乎就象知道了自己会去了似的。老爷说过那些话以后，翌日清晨我去他书房，便发现人已经去了，身子似乎已经有些凉了。因老爷每日公务繁忙，故歇在书房并为奇怪，所以还不知是晚上几时去的呢，让人措手不及，当时老爷说他身子不适，可我看着他情形还好，不象是一下子便会病逝的人呢，唉！”

验证过自己的推断后，黛玉水眸猛地闪过一丝灿亮，随即复黯淡了下去，半晌悠悠地道：“好了，林叔，不要再说了，此事到此为止，我只是没见着爹一面，心里有些不安和遗憾，想问问而已！我有些累了，想去躺会儿，你也回去罢！”

林之义见黛玉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戛然而止，不觉心里纳闷，见黛玉脸色确实很难看，又不便再问，只得点点头：“我吩咐厨房给姑娘熬些菊花粥，这是姑娘最爱喝的！”黛玉强挤出一丝微笑：“有劳林叔了！”林之义转身下去。

黛玉只觉得浑身散了架一般，不觉歪在椅背上，手抚着有些突突跳的太阳穴，阖着水眸，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李龙和林之义的一番话，让她心里涌起一丝不安和惊惧。

水溶夜里暗访巡盐府衙，行踪诡谲，他去后，翌日父亲便病逝，而且似乎事先把一切都交待好了，依李龙的猜测，父亲的症状似是中了毒。黛玉越想心越往下沉，越想越迷茫，事情从头到尾联系起来，竟然直指向一个人，水溶！

不会的，父亲的去世怎么会和溶哥哥牵涉到一起呢，黛玉摇摇头，想从头脑中将这个念头甩掉，可是那个念头却象藤蔓，死死地缠着她，任她怎么努力也甩不掉。

水林两家交情深厚，母亲与北静太妃情同姐妹，父亲把自己托付给了水溶，溶哥哥没有理由这么做，是自己多心了，竟然怀疑起溶哥哥来，黛玉有些嗔怪着自己。可是方才那个念头却是如影随形死死地纠结着她，无法驱散，甩了甩头，蓦地立起身，脸色一凛：“紫鹃！”

紫鹃听到里面黛玉的喊声，忙来到近前，黛玉冷声道：“你去把你哥哥喊来我有事要问他！”见黛玉表情凝重，紫鹃不敢怠慢，忙急急地去了。

不一会，卫风随着她前来。黛玉静静地坐在那里，脸色冷峻，没有一丝的笑容，紫鹃轻声道：“姑娘，我哥哥来了！”黛玉抬眸看看卫风：“紫鹃，你先下去罢，一会有事再唤你！”

卫风见状有些莫名其妙，见黛玉绷着一张小脸，卫风道：“不知姑娘有什么话要问在下？”黛玉立起身，慢慢地来到窗前，外面的树木越见扶疏，叶子已然掉了大半，秋风吹来，显得寂寥而凄清。

黛玉回过身来，水眸一冷问道：“你家王爷此次南下，去了哪几个地方？”卫风一怔，心内一转个，水溶此行是奉旨秘行，卫风不知他是如何告知黛玉的，但他为人直爽不会撒谎，便道：“王爷此次与莫大人直接来的扬州！”

黛玉按捺着心头的不安，继续问道：“你家王爷曾来看过我爹对吗，结果第二天我爹便去了！”卫风知道此事林府管家必会告诉黛玉，黛玉聪慧，必会问及当日情形，所以水溶来过之事对黛玉没必要隐瞒。但林如海中毒之事，水溶交待了几个护卫不得对任何人透露出去，那一晚悄悄地将林如海换走，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卫风作为知情者，见黛玉发问，一时有些左右为难，王爷虑事不周，林如海为奸人所害，已经非常自责了。

黛玉刚刚从失去慈父的伤痛中慢慢地走出来，此时听她的口气似乎发觉了什么隐情，如果是这样，那要不要告诉她实情呢。王爷此时又不在，卫风不敢妄断，其实林如海现在状况并不乐观，告诉了黛玉反而更令她伤情，卫风一时有些踌躇。

黛玉一双妙目盯着卫风，等待着他的答复，卫风险迟疑了一下道：“林姑娘，这只是巧合罢了，王爷探望林大人纯粹是因为私交，别无他意。”黛玉水眸一凛悠悠道：“我爹根本不是病逝的，而了中毒身亡的，我说得对吗？”

卫风一怔，脸上闪地一丝惊异，黛玉如何知道此事的，当日之事非常隐秘，况且林如海当日的情形并非是个人便能辨认出来的。黛玉见他如此表情，心里越发笃定，不由苦笑道：“你家王爷是知道的，对不对？可是他却不肯告诉我真相。或者说是故意在瞒着我。”

卫风有些嗫嚅，黛玉继续问道：“我只是纳闷爹中的毒从何而来！你家王爷探视后，我爹便中毒，未免太蹊跷了罢？”听着黛玉的话中似有怀疑水溶的意思，卫风神色一凛急忙道：“林姑娘，请相信王爷，林大人确是中了毒，王爷正暗中调查这件事。望姑娘冷静一下，好好地思量思量。林大人这些年来，处境如履薄冰，暗中嫉恨他的人委实不少，姑娘相必也清楚。所以王爷才不会打草惊蛇，现在已经命人暗中调查。望姑娘千万不要误会王爷，王爷是心疼姑娘才会瞒着姑娘真相的！”

原来父亲真的是中毒身亡的，黛玉不觉水眸滕起一丝雾气，轻咬樱唇，强行将眸中的湿润硬逼了回去。从卫风的语气中越发笃定水溶南下另有他情，于是轻轻追问道：“我并没有说是你们王爷下毒啊，你们王爷南下究竟所为何事？”

这，卫风迟疑了一下，他虽知水溶此次是授命南下扬州辑拿林如海进京的，但具体事由他并不清楚，他也不知林如海犯了何罪，只知道水溶是故布疑阵，但终被人趁机钻了空子。

卫风垂首老老实实答道：“这，属下只知道王爷和莫大人是冲林大人来的，好象是奉旨辑拿林大人回京，具体的原因卑职确实不知！”

黛玉盯了他看了半晌，声音透着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冷冽：“辑拿我爹，为何，我爹犯了什么罪？”卫风从未见黛玉如此神情，他一个侍卫如何知道内情，只得摇摇头：“属下不知！”

黛玉方觉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微微自嘲地一笑，许久，方轻声道：“你去罢！”卫风犹豫了一下，转身，迟疑了一下，恳切道：“林姑娘，请听卑职一句话。王爷与此事无关，他只是奉命行事。他也不曾想到林大人会中毒，相信王爷，他早晚会给林大人一个公道的！”见黛玉垂首不语，卫风叹了口气，转身退了出去。

这时紫鹃悄然而来，低声道：“哥哥，是那个叫李龙的告诉姑娘这番话的，我觉得他有意把问题往王爷身上扯，好让姑娘误会王爷，肯定没怀什么好意，我觉得此人有些问题。李龙来向姑娘辞行的，哥哥不妨暗中派人盯着他，看他意欲何往！”一面低声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卫风拧着眉头，想了想，承认妹妹所说有理。林如海的事，他一个护卫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林如海服下假死药，被人暗中下毒，一般人如何能辨认出死者的症状来，想来想去这个李龙确实可疑，卫风眼前突地一亮，莫不是？

黛玉水眸空洞，毫无焦躁地望着窗外，神情迷茫而无措，心里渐渐地涌上一丝疼痛，不觉双手抚住胸口，那越来越强烈的疼痛让她有些颤抖，忙扶着椅背慢慢地坐了下来。明明心里痛得无以复加，可偏偏头脑却分外清醒。

父亲是被人投了毒，而且是在水溶离开之后，那水溶和莫箫来扬州的目的是辑拿父亲？黛玉惊愕莫名，父亲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他能犯什么事？

水溶曾告诉自己他要南巡，现在看来该是推辞，黛玉不由指甲掐进了肉里，心里只觉得闷闷的，堵堵的，不觉对水溶有了些忧怨，溶哥哥，从头到尾你都瞒得我好苦，朝中之事我自是不明白，或许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皇命难违，可是如今爹死得不明不白的，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瞒着我，作为女儿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死得这么惨，你是置我于不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让我情何民堪！？

黛玉起想越悲，越想越怨越恨水溶，想到林如海清瘦的容颜，黛玉不觉低声而泣，心中揪痛。一阵凉风透窗，吹动厅内的帏幔随之起舞，不对，等等，黛玉忽地一机灵，不对啊，林叔说爹的意思象在安排后事，给自己的信如此看来也均象是这方面的暗示，难道？

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黛玉一下子瞪大了水眸，抚着自己的胸口，这个念头让她惊骇不已，爹好好地怎么会起这样的念头！黛玉再次被这个推测震慑住，一时间难以置信，心不觉狂跳不已，不自觉地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脑子却是冷静清醒，不由自主地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黛玉只感父亲这些年是很不如意的，诚如卫风所言，风刀霜剑，如履薄冰，朝庭会派人来拿父亲，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黛玉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思之疼痛，抱着头，心里烦乱不已，半晌抬起头，轻咬樱唇，水眸不经意间已经蓄满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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