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敏华情绪不好时候，去了下棋镇竹箐乡水库。回忆过往想到人就站在过往与今后之间，双手拉着已经绷紧的绳索。

当日贫山县的天是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似得。

一千里外芒阳市的北华区，白天骄阳似火。晚上夜幕即将降临时候，张宏和张木匠还有煮饭的四川女人来了。

他们手里提着水果、麦乳精等一些东西，一进病房张宏就问：“今天怎么样了？”

陈子立坐了起来，客气的说：“来看看也就行了，咋还这么破费？”

四川女人说：“你受伤了我们也就一点心意，大家等着陈组长你早日康复呢。”

张木匠使着眼色，四川女人说：“陈组长你们说话，我出去一下。”说完匆匆忙忙走出了病房。

四川女人走出去，陈子立心里明白了。人与人之间信任是有限的。自己曾经的想法，张宏一定知道。大家都想回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或许张木匠以为，昨天大家都没事，只有他受伤了，肯定是有意的。安全帽从头上拿下来，已经烂成三片。如果是这样，他不愿意受到这样的怀疑。

想归想他还是问道：“工地上咋样了？”

张宏抓着头说：“工人正常干活，没事你放心休息。嗯你有什么打算？”

陈子立根本不用考虑，就说：“啥打算？赶紧出院，在这不习惯。”

张木匠眨眨眼问道：“就没别的打算？这可是机会。”

陈子立只能叹气，他不知道哪根筋错了，竟然正气的说道：“要回家我会找光明正大的理由，以后再说。”

张宏露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不停地摇着头。

隔壁床老向的家属来了，而且一来就是六七个。张宏忙站起来，把提来的东西，一股脑儿收进小柜里。

他说：“你们俩一定要把她送到工地，早点回去休息。”

张木匠笑嘻嘻的说：“老张呀怜香惜玉，领导你不用你操心。你就安心养着，我们回了。”

陈子立拉开被子下了床，心里想着今天信应该快寄到了吧！机械厂守门的老头，会如何对待这封信？

这可是家信呀，一字千金。爹和娘一定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呀。以前寄回去的信，有去无回。姚敏华真的那么狠心，置夫妻之情于不顾？

走出病房，拿出香烟点燃。远望着走到尽头的窗口，走过一道又一道的门，他问自己：何时走进自己的家门？

天上星星闪耀着，街道上的霓虹灯五颜六色，煞是好看。路上是忙忙碌碌的人群和车流。

他站在窗前，隐约见到归鸟飞翔，仿佛听到一声声脆弱无奈的鸣叫。想着这是一只离群的鸟吧！鸟儿有翅膀，在天空想咋飞就咋飞。

转身回走想到昨天早上，冲上二楼的情景。安全帽是咋撞的，自己的头又是咋受的伤？不知从何想起，脑海中尽是一片空白。

只记得自己被工人们推着下楼，好像觉得自己不能跟着，就跳在二楼楼板上。或许当时自己也心慌了，从未见过工人们如此的迫不及待、如洪水猛兽一般、自上而下的狂奔。

大家都想逃生吧，这是求生的本能。那时自己表面上的镇定和与生俱来的迟钝，与工人们格格不入。一个六十多人的组长，太象是在演戏，可笑之极不可理喻。

他在内心深处自责，一次又一次的骂自己：以后得学会机灵，生命只有一次，爹娘养自己不容易，这一次自己真的傻。

在自责的情绪中回到病房，家属没有走，有的从他的病床上站起来。他说：“不要讲客气，你们坐你们坐。”

他想回头回走道，可是病房里的话题吸引了他，微微偏转的身子，又作微微的偏转。昨天地震的事有人一直说着，他静静地听着，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十点钟。

姓向的家属走了，递了一支烟给他，他看到禁止吸烟的警示牌，只是把烟捏在手中。

“没事，又没有氧气瓶之类的怕什么。”

姓向的点了火，他也点火。他无话找话的问道：“老向你啥时出院？”

老向喷出一股烟雾，淡淡的回道：“多休息几天，出院还得上班。小陈你这伤医生说观察几天？”

“观察两三天，我觉得没事，早出院早好。”他真的不想待在这里，喜欢到工地上混，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再说了，人不在工地，还是组长吗？他这样想着，希望明天就出院。

老向呵呵笑着摇着头，他觉得老向不希望他出院。老向问他：“会不会下象棋？”

他谦虚的说：“刚学会，老向你可得耐心些，让我慢慢来。”

两个人把两个凳子并拢，拿出象棋噼噼啪啪下起来。两三个小时有输有赢，算下来他多输了一盘。

老向笑着说：“小陈情绪不稳定，输在年轻上。”

他慢慢的认真的收着棋子，嘴上笑了笑。

关了灯，一股柔和的光从窗外进来了，他就望着这个长方形的光，心里有些怪怪的。

翻了一个身，听到老向的鼾声。墙上长方形的光，进入自己的脑海中，怎么也睡不着。

再翻一个身，脑海里长方形光又回到墙上。他想到昨天收的徒弟不错，啥都没教她，牙膏牙刷口缸毛巾，还有拖鞋衬衫都买来了。

得想办法教好她，再怎么着，自己今后是不会留在这，迟早是要回去的。师徒之间，不可能有利益冲突。

或许一想到在异地他乡，自己一不小心成了师傅有些兴奋，一夜失眠。

徒弟柳琴华来了，手里提着东西。他望着她问道：“又提啥来了？”

“师傅！稀饭和排骨，不知你喜不喜欢？”看着柳琴华脸上有细细的汗珠，陈自立想到，真的是尊师重道呀，自己千万不可懈怠了。

“师傅！你感觉怎么样了啊？”他说：“还行，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你快擦擦汗，以后不要麻烦了。”

陈自立的心中感动着又说：“你一定得好好学，我将毫无保留。”说着转身，还有很多话没说，没说的是自己想着今后咋做。

穿过五六道门口，到了207病房。身后的柳琴华问道：“陈师傅！陆明你不教他吗？”

他放慢了脚步说：“只要想学可以考虑，年轻人呀，多数半途而废。有的人一生，都是反反复复的走在选择的道上，没有一条路通向捷径，那条蛇都咬人。”

见老向不高兴的看着他，他望着老向问道：“昨晚睡得咋样？”

老向夸张的晃着手笑道：“不错不错，炮火连天赛过神仙，我就喜欢在方寸之地闹着玩。嗯你和你的弟子玩，我出去溜达溜达。”说着老向慢悠悠走了出去，还一翻好心随手关了门。

柳琴华把东西放在小柜上，望了一眼门口，忍不住笑道：“这老头蛮好玩的。哎师傅！你张口闭口年轻人年轻人的，你和我们差不多呀。是不是师傅你觉得自己老啦？”

“大一岁是一岁，我这个异乡人呀，努力过经历过，当然也得到过。”他接过柳琴华递来的稀饭，不冷不热刚好合适。拿出气贯长虹的气势，很快喝完了。

柳琴华哑笑着，放下自己的碗递纸给他。问道：“味道怎么样？”

“没吃出来，只要能消化就行。琴华！你今天咋安排？家里离这远吗？”

“不远五六里，骑车一会就到。你伤怎么样了？看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他点点头手里捏着纸，紧紧地捏着。

“今天也没什么安排，陪你说说话。”

“你没其它事？”陈自立定定的望着她。

柳琴华摇了摇头，把一碗排骨递到他手中。这时候进来了四个人，两个穿着白大褂，另一个是公司王经理，还有一位是女的很眼生。

医生问他：“头感觉怎么样？”王经理和那女的走到他的床前。王经理带着微笑，冲他点点头。

他说：“还行，啥时候出院？工地上事多。”

医生说：“你是患者应该有发言权，你的头部这个伤呀是内伤，就目前的医疗设备，伤到什么程度不好确定。

嗯要出院也可以，今天打一天针明天出院。如果感觉不舒服，马上入院不能马虎大意。”

他一连点着头说：“谢谢医生!谢谢李医生！”

陈自立在心里想着，一大早王经理急着来，这是又咋了？

两个医生刚动脚，王经理介绍道：“这位是集团公司人事部谢主任！”

陈自立微笑着说：“多谢主任和王经理关心！”他一激动，手中的纸团掉在地上。

谢主任微微笑着说：“陈组长不错！要是你身体没事的话，明天到建筑公司报到。”

王经理微笑着说：“万河长辞职了，明天你来替他的位置，三组大组长也暂时有你兼着。恭喜你！”

王经理向他伸出了手，陈自立激动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