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钦走后，夏雎就从被窝里爬出来。

她把嘴里含着的半口血吐了出来。

身体越来越差劲，随之而来的还有精神上的惶惶不安。

外面好像在下雨，树枝窸窣窸窣的作响，她赤脚下床，跑到窗前，她往下张望了一眼。

地底都是黑色的，她顿感一阵眩晕。

就在那瞬间，她的脑中闪现出了很多不属于已然遗忘的记忆。

她想起，从老师家里离开的那一天，老师打开了一扇门，门内很黑，她侧目，偷偷地往前看去，然后她就看见一个女人纤细的身影。

女人满头长发扫过地面的时候，就犹如枝头匍匐的蛇，发出斯斯的响声。

她还记得，门被风吹开一点，紧跟着一阵“吱吱呀呀”声响了起来，就在她要看清那女人面容的时候，老师又把门合上了。

他提着眼角，笑眯眯地看着她。

一时，惊心动魄。

她又想起那一天，她在窗台底下，看到的dione，这个谜题不解开，始终都是她心底的一根刺。

她拿着手机，指尖在上面划了划，不由自主地就划到了崇肆夜的名字上。

夏雎迟钝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打了过去。

那段音乐响起之后，她心跳的很快。

电话打通了。

夏雎稳定了心神，像是和他谈心似的，轻轻松松地问，“老师，我看见dione了，是你让她过来的吗？”

“你说的是dione吗？”

崇肆夜的声音沙哑低沉，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他喃喃道，“那头红头发真是误事，早知让她染黑就不至于那么惹人注意了。”

听他那口气，夏雎终于确定，那个人就是dione，而dione到这里来，绝对和他有关。

她很生气地质问，“dione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她来不久后，这里就出现命案了，这和你有没有什么关系？”

崇肆夜的声音压到了最低，可是那语气中的冷意，更加重了。

“夏雎，你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注意你的口气。”

夏雎无措地说，“老师……我只是很想知道真相罢了。”

“u盘里写了很多，我的心里话，你自己去看。”

夏雎胸腔不住起伏不定，“我问的是dione的问题，你能不能别和我转移话题……”

崇肆夜咬牙切齿地说，“dione在决定从我身边离开起，就不再属于我了，至于她做出的事，都该是她自己来负责。”

“你没有参与进去？”

夏雎控制不住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夏雎，你把这话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夏雎的心脏好像被扯动了一下，她诺诺地说，“我不敢……对不起……”

崇肆夜冷森森地说，“呵呵，从前心里再怎么抵触我，你也不敢和我顶嘴，如今出去一趟，什么陋习都学会了，我是不是该表扬你？”

夏雎闭上嘴，乖乖听他训斥，这和在明钦面前张牙舞爪的模样截然不同，她实则是虚张声势的一只纸老虎，在崇肆夜的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那张阴气沉沉的脸，以及咧着嘴的模样，唇瓣像血一般红，牙齿像是獠牙一般的尖。

她扔了手机，一股脑地把被子蒙到了头上。

她心情很不好，但自然不可能去找明钦。

她赤脚走下床，从一侧拿了把雨伞，走出了宾馆。

她如今唯一能找的人就是宋书玺。

她坐车来到了他的酒店里，收了伞，步履蹒跚地上楼，走到了他的房间前。

她顿足。

已经到目的了。

宋书玺竟然没有关门，门把手上挂着一把伞，上面还在滴着水。

他刚刚忙完，衣服都没有来得及脱，就坐茶几前，喝一杯刚刚泡好的咖啡。

夏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他猛一抬头，看见披头散发地夏雎，差点吓了一跳。

“你……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有你的脚……”

“脚虽然痛，不过还能勉强走上几步路。”

她的脸色很差劲，这一路都是忍着痛过来的。

宋书玺从茶几上捡了块面包，递到了她面前，“给你吃。”

“我刚才吃过了。”

夏雎摇头拒绝了。

以往她巴不得多吃，毫无女子的矜持可言，现在这副鬼样子，要么是心情不好，要么就是发生了什么事。

后一种情况不常见，那就是心情不好，她心情不好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无非就是又和明钦开架了。

想到这里，宋书玺就朝她挑了挑眉，“你的心情不好，是明钦骂你了吗？”

夏雎绝口否认，“不是，我没有心情不好。”

“你骗谁呢？”

夏雎迅速转移话题，“你验尸碰到什么困难了吗？”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一面又抬头望向她，“工作不能继续下去了，因为陆织绝不配合警方，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办法，不用剖尸也能看出内部器官的损伤。”

“可以拍片啊！”

宋书玺十分苦恼，“那也得先解剖才行，看看损伤程度，才能辨别出凶手采取了哪一种杀人利器。”

夏雎低声地问，“这杀人手法，你看出什么门道来了吗？”

宋书玺让她坐下，自己去浴室里拿了块毛巾，送到了她手中。

夏雎又问了第二遍，宋书玺这才说，“这一定是一种奇特的凶器，第一它不会在人的身体表面留下痕迹，第二必须有一定的杀伤力。”

夏雎面色古怪，“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针，最细，最小的针，你看不出来也正常。”

宋书玺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尸检的时候，没有发现针眼，而且考虑到几个穴位比较重要，我就专门在那附近找，也没有找到针眼之类的东西。”

夏雎激动地说，“如果是光线，某种光线呢，你想啊，那种具有放射性的激光朝人直射而来的话，也会给人损伤的。”

宋书玺还是摇头，“先不说有没有这种光的存在，假使凶器就是光，弊端也很明显，一来光会使尸体表面灼伤，但现实是，她毫发无损，二来没有一种如此强光，可以杀死别人的同时而保护自己，这种杀人凶器具有双面性，最后一点，你忽视了动静。”

“海兮死时面色安详，应该是处于极度放松的情况下，她甚至也没有制造出什么动静来，说明她是在自己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死的。”

夏雎很震悚，“你是说她死于凶手偷袭的情况下，所以她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若是这样，凶手得有用多快的手速，才能做到这一点。

宋书玺垂头丧气地说，“这案子疑点很重。”

“无论使用哪一种凶器，都很有可能会让海兮留下挣扎的痕迹，结果呢，这个海兮就像服用了安眠药自杀了一样，现场没有一点紊乱，她身上也没有留下丝毫的信息。”

他脸上出现了少见的凝重。

“其次杀人凶手没有经过走廊，那么，凶手是原本就待在休息室里的吗？那在休息室里，她总得出来吧，但出事之后，警方严密的监控起了那个地方，没有任何人出来过，杀人凶手简直像是隐形人一样。”

他实在是费解。

夏雎拧眉，“你觉得她是自杀的吗？”

宋书玺往后一仰，神情几分疲惫，“不是已经有人认罪了吗？现在只要他招供出犯罪经历，警方就能逮捕他了。”

夏雎不可置否地说，“莫诃那个人说话不太像是真的，他更像是在给人顶罪。”

“即便如此，海兮也没有理由自杀，苏妙说，她最近刚出了唱片，心情很好，感情上的事情也没有过多忧虑，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自杀。”

宋书玺抓了抓头皮，他看起来像是有着万分的忧虑，“不是自杀，他杀又找不到凶器，这个案子就这样陷入了胶着之中。”

夏雎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双眼一亮，立即说道，“我们好像漏掉了一个人，当晚海兮是倒数第二个出场的人，而在最后施千鹤还要出场，她有不在场的嫌疑，你说，对不对？”

宋书玺面无表情地说，“明钦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先前去彻查的时候，就已经问清楚了，当时发生命案的时候，施千鹤还在车上，有很多人能为她证明，所以她绝对不是杀人凶手。”

“既然是这样，那明钦最近在查谁？”

“还是莫诃，莫诃这人有极大的疑点，他就算不是凶手，也和凶手有关。”

宋书玺来之前凑巧碰见了明钦审讯犯人的场面，莫诃这个人，每一句实话，但他又偏偏喜欢夹杂着一部分真话，说出他的谎言。

以至于他现在认罪也好，不认罪也罢，没有一个人能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也没有一人能够证明，他说的话是假的。

这么爽快的认罪，他们也是头一次见。

这就是目前最棘手的地方。

可他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杀人凶手，连明钦都觉得很头痛。

宋书玺又郁闷地说，“不过他还是死活都不肯招供，只说自己确实杀了人，还想要即刻去坐牢，明钦已经把目光移到了他的家属身上，他的老婆施筱青和他寸步不离，说不定问他老婆还要一丝希望。”

夏雎扯了扯嘴角，“什么感情能好到寸步不离？”

“施筱青是个精神病患者，但不严重，平常还能自己生活，只是不能受刺激，一直都是莫诃在她身侧照顾她，大概就是顾及这病情，莫诃确实对她百依百顺。”

“她现在知不知道莫诃被关起来了？”

不知为何，夏雎心里那股不安又冒了出来。

宋书玺淡淡地说，“大家怕她受刺激后犯病，都不敢多说，明钦也只是旁敲侧击。”

“肖潇也去帮忙了吗？”

“当然，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少得了她。”

夏雎费劲地琢磨了一会儿，她道，“施筱青和施千鹤，怎么都是姓施啊？”

宋书玺轻哼了一声，“她们是姐妹。”

“什么？还有这种关系？”

宋书玺不以为然地笑道，“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夏雎紧皱着眉头，“莫诃曾经告诉我，他的老婆也是他的学生，那么也就是说，莫诃曾经在施家做私教，教的人就是这施家姐妹。能不能从这方面下手？”

宋书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想怎么做？”

夏雎提议道，“明钦在调查莫诃和施筱青，我们不如去调查施千鹤啊！”

宋书玺撇撇嘴，“怎么个调查法，人家可是正宗的千金小姐，你想见她一面都见不到。”

“谁说我见不到，我想见就能见。”

只怕她会冲动行事，宋书玺立即阻止了她，“我的意思是，你先不能打草惊蛇，要是让明钦知道你在私自行动，你怕是要被他打死了。”

夏雎木着脸说，“我就不信他敢真的对我动手，他对我，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宋书玺责怪地看她一眼，“现在情况有点乱，不是有点，而是超级无敌巨乱，要么你还是消停点吧，去调查有什么好，你看你的腿脚伤成这样，上次的教训还没有吃够吗？”

“你……”

夏雎正要骂他一句。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响起来了，她打开手机，发现上面的来电显示是monster，而monster曾经是dione的爱慕者，他打电话来，让她非常担忧，尤其担忧dione那里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她接通后说，“monster，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老师让我给你发个文件过来，你注意接收一下。”

对面的monster嗓子眼里，都像是卡着一股烟雾，他边说边咳嗽。

夏雎一手堵着耳朵，一手举着手机，“就发我手机上行吗？我现在手头没有电脑。”

monster声音阴沉地说，“夏雎，老师想给你一个忠告，他说，玩游戏的时候，不要太过投入，否则就会被游戏影响。”

夏雎的眼皮一跳。

这么快，他就又来威胁她了。

还是全方位无死角地威胁她。

夏雎紧绷着脸。

宋书玺小心打量她的神色，还很好奇，为什么她的脸一会儿阴，一会儿晴。

“还有呢？”

“还有，零食哪里都有的卖，吃人家嘴软啊，以后自己去买了吃，别像个小孩子一样缠着人家不放。”

后半段话就完全变成了教训的口气。

夏雎大声地喊，“你信不信我砸手机。”

“我挂了，回见吧！”

monster挂断了手机，夏雎看见自己手机上，传来了一个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