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新学期
作者:林城木森      更新:2019-09-14 07:06      字数:4728

140.

我在姥姥家度过了大年初一的夜晚。

饭桌上我狼吞虎咽的架势一度让姥姥怀疑我妈是不是在家里虐待我,我要怎么解释呢,我姐就是跟在孙悟空旁边的唐僧,不废话只念咒的那种,她不在,我自然就回归本性了。

与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上了饭桌没吃两口就扔下筷子回屋玩手机的表哥,表哥叫宁睿智,和我姐同岁,按照出生月份比较还大我姐两个月,但其实和我一样怕我姐,这下我姐去海南我们两个的心理状态其实是一样的。

“这孩子。”表哥回屋后,姥姥不咸不淡的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全桌人都听得到。

吃过饭我去表哥屋里送水果,他一手抓着手机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也没看我,只腾出另一只手去抓盘子里剥好的橘子。

我看着这个和我血缘关系很近的表哥,忽然想到生物老师讲dna时说过,决定你后天性状的不仅仅是基因遗传,还有环境等因素,其实就是说,一家子人也都是不一样的。

比如我家里这三个孩子,从大到小,表哥、我姐和我。

表哥叫宁睿智,大伯家儿子叫许非凡,我姐说这才是命里的一对,就是年龄差大了点。

睿智,寄托了父母怎样的期待显而易见,但是表哥的成绩却一直徘徊在中下游,被我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我姐对比,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也是我一直比下有余的资本,后来我姐去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学,他留在了华安,好像学的是机械方面的专业。

大姨从小就为他这个宝贝儿子头疼,小时候每天担心鞋带会不会散掉,拉链有没有拉好,后来担心能不能成功毕业,现在还要担心专业会不会挂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操心过度,就连橘子都是剥好了的。

我能理解表哥和大姨截然相反的态度,大姨越是详尽周到,表哥越是不耐烦,不然大姨也不会小心翼翼的拜托我来送水果。

物极必反,我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很荒谬的想法,如果表哥的妈妈是我妈,我的妈妈是大姨,他还会和现在一样吗,和大人说两句话脸上就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我呢?抱着一个“凡事都要过问每句话重复三遍”的妈妈,我还会不会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

虽然我是一个学过生物,知道人是精卵结合与上帝无关的产物,但还是想感叹一下命运的神奇,人的命运可能真的有冥冥之中不可说的脉络线,谁都看不清。

141.

初中时有一部班里人全都看过的电影,一个优秀女孩和一个调皮捣蛋男孩的故事,电影里有一句话在qq空间传播甚远,说:同龄的女孩永远比同龄男孩要成熟,而这种成熟,没有男孩招架得住。

我一直都知道男女生之间的差别,无论是女生发展早的小学时代,还是男生后劲足的中学时代,其实男生和女生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女生有着明显的年龄界限,三年级的女生都像三年级的女生,初三的女生也都像初三的女生,同一个年龄段的女生,厉害的有厉害的相似,聪明的有聪明的相似,剔除妆容发型的障眼法,一眼就能看出女孩子的年龄范围。

但是男生不同。

我见过小小年纪就少年老成的男孩,也见过中学还在看大头儿子的男孩,又或者表哥这样,无论初中高中大学都活成一个样子的男孩。二十岁的男生也会有十岁时的眼神。

所以人们常说,男生长到多大年纪都是小孩。

小我表哥三岁的苏正阳有着远超过他的见识和气质,但也会偶尔露出小孩子神情,班长憨厚朴实傻呵呵的,可在为人处世这一方面无人能敌,还有让我觉得少年老成生人勿进的项岩。

女孩相似,少年不同。

142.

我姐不在,自然是没人陪我放烟花,孩子都长大了,所以厢房买好的烟花也自然不是低等级的“开心果”“钻天猴”了,实打实的成串鞭炮,都是真刀真枪的东西。

小时候觉得过年什么都好玩,大了却明白也就是那回事儿。不是物资匮乏的家庭,过年能吃到的东西平时都没少见,高二的紧要关头也不是想着偷懒躲作业的时候了。

或者说,我长大了。

长大就是从什么事都开心变成有些事会开心的过程。

大家都在客厅看回放春晚,能说上话的热热闹闹的聊天,说不上话的坐在一旁玩手机,我从暖烘烘的房间里溜出来上厕所,一抬头,看见小院上空挂着明晃晃的月亮,月亮走我也走,我和月亮手牵手。

农村的厕所好像都修在大门外面,小时候胆小,上厕所一定要妈妈陪着,现在也能状着胆子放着歌大踏步向前了。

推开门往回走,手机忽然响起来,打断了手机音乐正在放的《那些年》,而我的手机铃声,刚好是《那些年》,有缝衔接。

我两只手握着手机给它供暖,生怕它又因为寒冷的天气忽然冬眠。

“啊啊啊啊,有事快说,我手机可阴晴不定没准一会儿就装死了。”我夸张的大叫,来掩盖语气中满满的喜悦。

“我说你——”苏正阳吸口气,又叹口气,“能不能不鬼喊鬼叫的,是不是个女生啊你。”

“我怎么不是女生了,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我不是女生是什么?”

这次的声音无缝衔接:“是猴子,没进化好的那种。”

然后我们都笑了,冬天的夜晚忽然变得很温柔。

“我要是猴子你就是狒狒。”

不是什么事都会开心,但还有好多事值得开心。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语气凶狠笑容灿烂。

原来那些语文阅读里借景抒情寓情于景的框架也不是全无道理,人在心情好时看着一地白月光都觉得心情舒畅。

“你到底找我干嘛。”我把棉服上的帽子扣在头上,把冰冷的手机包裹其中。

“新年快乐。”少年的声音不再嬉闹,最后一个字上扬,认真而明朗,我记得我听过这样的新年快乐。

我愣了愣,一副责怪的样子质问他:“这位同学,你知不知道这都大年初一的晚上了,你这都是最后一个祝我新年快乐的人了。”

“切。”话筒里穿来气声,我能想象到他小小不屑的表情,“你不也没和我说。”

我认真地听,想从这句不以为然中听出一点介意。

我当然没有和你说,因为我希望是你和我说,多计较的小心思。

那边的声音沉默下来,像是在等待什么,我走到院子正中,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一整个月亮,地震后沈佳宜举着手机站在这样的月亮下和柯景腾说,谢谢你,一直喜欢我。

很多年后的我站在这样的月亮下说,苏正阳,新年快乐。

143.

新的一年是会让人有脱胎换骨的感觉的,开学前两天,我到文具街置办新学年的文具——我现在已经买不起笔了,高中生没有买笔的能力,只有买笔芯的能力,一盒二十四支的笔芯,不出一两个星期就用完了,我把所有用完的笔芯收集起来,到现在攒一攒,一只手已经握不住了。

冬天已经走远,春天正在来临,原本路边树根下的积雪慢慢渗入地皮,雪水变成滋养新生的养料,再过不久,这些柳树就会抽枝生叶,变成夏日的屏障。

文具店两个也在挑选文具的女孩子不小心撞到了我,躲躲闪闪的说抱歉,其中一个长马尾女孩忽然问我,学姐你是桦实的吧。

我点头,换来她们两个一小声感叹。

两个女生初中模样,在她们的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的成长,岁月还是在我的身上刻下了痕迹,从前的宁晨不会这样镇定,肯定比她们叫的更大声。

我也已经是一个在外人面前处变不惊的学姐了。

二月十四号情人节,二月十五号开学,文具街聚集着很多装作明目张胆说话的男孩女孩,还有好多小心怯懦说话的男孩女孩。开学前一天,买文具也是出来相见很好的借口。

路边都是卖花的商贩,满大街的红色黄色,让春天来得更早一些。走在我前面的男生女生被拦住,然后女生的手上就多了一只玫瑰花。

从前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些举着手里玫瑰花拦人的小贩,见到一起走的男女便追着跑着不让人走,一直说“买一朵吧买一朵吧”,有些强买强卖的性质,其实挺烦人的。

可是那股新一年到来焕然一新的感觉纵容了我,我居然伸手拦下一个貌似和我同龄的小贩,买了一朵包装并不精美的玫瑰花,外层的花瓣已经有些卷曲,单层塑料纸下,没修理好的玫瑰花刺戳痛了我的手。

连这好像都是可爱的,一株没有生机的植物也是鼓足了劲儿迎春成长的模样。

一切都好。

144.

开学有两件有意思的事情,一件是交学费,另一件是收作业。前一件都是由各班班长完成,用不着我瞎操心。后一件却有意思的多,我是生活委,依旧有着随意下位在教室乱窜的特权,所以在整个教室因为作业兵荒马乱的时候,我能穿梭在兵荒马乱之中,好好看看这热闹景象。

我的作业都整理好了放在桌子上,除了成本的作业本,还有写满了两个本子的英语单词和语文摘抄。

对于语文摘抄,我非常感谢我们现在的语文老师,初中时的假期也有这项作业,不过不是语文摘抄而是语文日记,这可真的是愁坏了我。

十四五岁的年纪,青春期初始,一个微笑里都有着旁人不得而知的小秘密,女孩子蠢蠢欲动又隐秘的心思,现在想来是挺丢人的,但当初这些在我们心里是最重要的大事,我又怎么愿意讲给老师听。

老师也很奇怪,明明知道我们不愿意把心事讲给他们听,却偏偏要留这项惹人嫌的作业,我记得初一还是初二新学期开学,上楼时我居然听到了那个平时不苟言笑的班长抱怨,说他通宵补日记,一晚上写了十二篇。

而我就聪明多了,我那有成堆的作文书,放假第一天我就把他们全都搬了出来,找出其中能用得上的一一标号。那篇《学做菠萝饭》的作文初中时我写了不下五次,可是到现在我还是个连米饭都没怎么蒸过的人。

老班一声令下,所有课代表开始行动,老班对作业上的事情一直是很严格的,无论哪一科的作业,收齐后他都要数一遍,问清楚缺了多少本,都是谁没交,然后门口就会出现一排没交作业的人。

我收饭费是在那些课代表前面,所以我能看到男生女生不说话闷头趴在那里补作业的盛况。

其实我很奇怪,既然明知道回校后会生不如死,干嘛在家里不多花点时间写完呢,这个问题就像当初我问自己的那个,既然我知道坐在那里看电视会让自己后悔,干嘛还明知故犯呢。

这些补作业的人也不是第一次上学,我说服不了自己,他们也说服不了他们。

我嘛,曾经也是他们的中的一员,但是我写字慢,人家补作业一分十行,分分钟干完一本,这让我一度怀疑我的肱二头肌是不是发育不良。而且现在我是生活委,到校时间完全被剥夺,客观条件也不允许。

苏正阳嘛,据说他回家找出了以前没上交的寒暑假作业,撕下写过的部分和最新的封皮钉在一起,和全班的混在一起滥竽充数了。

他摇头晃脑得给我传授这一伟大技能,真是艺高人胆大。

145.

高二下学期,我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准高三学生,课业会越来越多,考试会越来越频繁,休息时间会越来越少,每天早起去教室上课的人不再只是林亦博和柴雨辰,刚开学的日子,大家已经开始新的征程。

外面的世界春天来临万物复苏,小小教室里的人们你追我赶争分夺秒。

初中班主任常说,别人在跑你却在走,所以人家进步,你退步。

不知道是不是也听过这句话,林亦博起床的时间越来越早,有时我五点迷糊着醒来,她的床上已经没人了。

曾经的林亦博在跑,别人在走,可她还是被其他人甩下漫长的路程,而如今若有人都开始跑,林亦博只能飞。

互相刺激互相鼓励,我们已经离那座独木桥不远了。

我到底还是忘了帮刘皓宁补办饭卡的事情,有一天在食堂打饭,和他同宿舍的男生在我旁边洗餐具,忽然提到刘皓宁一直在借用舍友的饭卡。

我万分抱歉,下午就跑去帮他补办了饭卡。

“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你怎么没提醒我?”

刘皓宁正在补觉,侧脸粘着刚下发的物理试卷,迷迷糊糊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以为你会记得。”

空气瞬间有些尴尬。

他摘下眼镜摇了摇头,眼神清醒过来后问我:“多少钱?”

“不用。”我摆手,“补办的钱直接从饭卡里扣掉,你不用给我。”

他拿钱包的手停下来,含义不明的笑了笑,我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你不要乱划了,三十多一张呢,没事给学校送什么钱。”

“好。”

他点头,不过并没有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