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往昔
作者:青叶蓝布槐花      更新:2019-08-04 13:20      字数:2415

“你看,虽然你也有,但是你的火苗不如我的旺,不如我的红!”阿邯走向太子爷,脸上带着往常的笑容,没心没肺。

其实阿邯也不知太子爷的能力是怎么回事,她本能地觉得这也许是个意外,将不妙的预感压在心底,她没等太子爷回应,便拽着他往前走,“殿下,我们快去看看公主……”

半路上,阿邯又道,“殿下兴许还可以再玩一会儿,估计出了莲心,殿下就没这能力了。”

太子爷笑道,“好,那本宫可要尽情的体验……”

卫央觉仍然沉睡着,身下铺满了莲瓣,她睡颜美好,少了清醒时的英气,可不管怎么看,都是美人。

太子爷问,“要不要将她叫醒?”

阿邯摇头,“不必,也叫不醒,她只是在梦里好好回顾一下以往的事,看看荆雒两国的龙脉是何时缠绕起来的。”

“那我们?”

“我们要在她的过去里走一遭,协助她将故事进行下去。”

阿邯又一挥手,灯莲的一盏烛火寂灭,这片虚无逐渐被填满,虚无里呈现一片宏伟的宫殿,金瓦红墙,绵延数里。

一声鸟鸣传来,雪柳的白色花瓣轻轻颤落了一地……

这是多久之前的往昔……

荆国皇宫的后花园有一条偏僻的小路,两旁开的花都长满了刺,这一天,这条小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奔跑,细细的听,还有疲累不堪的一呼一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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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妃中毒扑倒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一瞬间头皮发麻,双腿发软,只能下意识地捂住嘴巴,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生生地咽下。

血红的余晖撒进寝殿,一寸寸地照亮女人窸窸窣窣的挣扎,也一寸寸地丈量着他不可声闻的战栗。

当黑色的毒血从死相狰狞的女人嘴角蜿蜒而出,鲜血的湿腥瞬间划破凝冻的空气向他扑来,这个十二岁的少年终于在这一刻惊呼出声,他转身便跑,心底只有一个声音,逃离这里!

敏妃死了,以后,在这华丽窒息的牢笼里,他又将是一个人了罢……

他只是奋力的向前跑,宫女太监们不敢靠近,避让绕行。

他闯入偏僻的小路,在花丛里穿行,跑过这里又到哪里……

他拼命地跑,直到脱了力,阴冷的风拂过眼睫,他怔怔地看着绵延不绝的宫墙,巨大的绝望袭上心头。

他蹲在他的末路,心想也许明天他就会被处死,他会被扔到不见天日的地方关起来,到时候他们会把他摁住,砍头,剥皮……

公公还有嬷嬷们都是这样说的。

他越想越害怕,哭得撕心裂肺。这是个寂静的宫苑,他哭多大声都不会有人听见,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哭,然而这里除了他的哭声一点别的声响都没有,他又觉得寂寥,他一边哭号,一边审视左右,心里害怕着这里会不会也死过人,会不会有鬼……可他实在没地方可去了,想着想着,眼泪又流出来,他什么办法也没有,只有眼泪无穷无尽。

哭了好久好久,他终于哭累了,一抬头,忽有一簇鹅黄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身穿黄衣的年轻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他的右手,眉头轻皱,表情很是夸张,像是装出来的一样,之后婉转动听的声音传来,“九殿下的手流血了,疼吗?”

他闻言怔怔地拿出右手,看到斑驳的血痕,痛感隐约传来,大概是刚才无意中被树枝刮破的。

他看完自己的手面又看向黄衣姑娘。

那姑娘担忧哀伤的表情忽然不见了,嘴边忽勾出一抹嘲讽,“臣女想知道……九殿下您在敏妃茶盏中下毒时,右手也是如现在这般颤抖吗?”

他大骇,血液在那一刻一股脑涌向头顶,他戒备地紧绷着身体,右手赶紧缩于身后,虚张声势的瞪了眼女子,环顾左右,起身就要逃跑。

却被身后眼疾手快那人一把抓住。

皇子毒杀皇妃,这场轩然大波,是她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怕极了,又怕又恨,这些坏人!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他歇斯底里、对那女子又踢又打、可使尽浑身解数,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身后的纠缠。

最后他扭头,带着恨意一口咬上那细瘦的藕臂。

她吃痛,一低头,看到了一张哭花了的小脸。他就如同一只绝望的小兽,目光里是誓死不屈的倔强。

看着那孩子脸颊通红,被泪水浸湿的睫毛还在轻颤,她不禁一叹。

你是如何做到让人敬你如鬼神,却又避之如蛇鼠呢?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生母早逝,皇帝厚待却不加护佑,被摆在风口浪尖的位置上作为政治利益的牺牲品,他被人视做眼中钉肉中刺,被人用来作刀作剑作傀儡。

敏妃之死,本就是歹人为之,可他们全身而退,谁又为他谋一条后路。

说到底,不过是从来没有人真的爱他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缓缓吐出来,鬼使神差,她松了手,忽低下身子紧紧拥住了他。

他还在剧烈的抽气,在一片混沌的麻木中被人拥进怀里,他听见耳边有人轻语“我知道……我都知道,错不在你……全都不怪你……”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忽然静了下来。

他呆愣在温暖的怀抱里,他看见残阳破碎,夕阳如血,他看见残光温柔地包裹着灰尘,在半空中升腾。

他一瞬间啜泣不止,“我,我,我杀了母亲……啊!”泪水淌湿了她的肩头,她就听着他一遍遍地说着他杀了母亲,直到那声音越来越小。

央觉以为那孩子睡着了,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丝毫不肯屈服的孩子竟然趴在她的肩头一直哭到昏迷,更没想当这个看着瘦弱的孩子背在背上,竟然是这么重的分量……

踏着满地月华,央觉一步三歇地把这个半大孩子背回皇宫一角的飨罗宫。

飨罗宫只是摆设讲究了些,地方也并不大,央觉把床让给了这个小家伙,自己歇在了床塌旁边的椅子上。

为了怕小家伙半夜醒来害怕,央觉在桌子上另外点了一盏灯。

夜半时分,吵醒他的是房檐上灯笼坠地的响声,睁眼还是黑暗如潮,但与往昔不同,不远处烛火跳跃,多了一个人轻卧在他的榻旁,一呼一吸,轻轻叩击着他的心脏。

他想起身,只是浑身无力,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想撑起身子,忽然发现手面上缠了好几层的纱布,原来他的伤口竟也被包扎好了。

他能认出来,旁边伏着的人就是傍晚那个穿黄衣的女孩子。

床塌温暖,只是窗外凉风骤起,那宫灯在檐上被狂风吹拂得摇晃不止,烛火明灭。

这一夜,不知会袭来怎样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