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审讯室的这两个小时，对寇文刀来说是一种煎熬。在村里呆了二十多年的他，对于警察局唯一的印象，只是孔老爷子带着他走了半天的路去办户口本。那些宽檐帽下的面孔一个个冷漠傲慢，却有着看穿人心的眼神，寇文刀很不喜欢被他们注视的感觉。
虽然知道是何芳报的案，寇文刀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这才答应魏天起帮他瞒下去，就要在警察这边供出他来吗？寇文刀可做不出来就坡下驴的事儿，听说警察办案讲究证据，他眯起眼仔细回忆，除了那些血迹，好像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可这帮警察如临大敌的态度，仅仅是为了刁难他一个平头小子而已吗。
问话的声音异常响亮，振聋发聩一般，带着不容置疑和反驳的坚定。
“姓名？”
“寇文刀。”
“年龄？”
“二十二。”
“籍贯？”
“广明村。”
“广明村？最近的是哪个镇？”
“...”
审讯室的单光玻璃这头，何队的手指瞧着太阳穴，熬夜让他的眼睛有些发酸，一堆焦头烂额的事情冲撞着他的大脑皮层。不出意料，从这个寇文刀嘴里根本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一口咬定自己被撞晕了，大概过了多久也记不清，醒来就把人送到了医院。
“何队？您看？”
“我来吧。”
换下一位同事，何队摘下帽子放在桌上，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寇文刀，也不说话，审讯室里气氛异常的压抑。
寇文刀心知这个面相粗糙的中年汉子难缠，不敢过多打量对方，眼观鼻鼻观心，心说你要问便问，我还是这么说。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抓我？不是问话吗？”
见寇文刀心惊，何队面不改色，心知这小子终究还是太嫩，丝毫不给寇文刀喘息的机会，一连三个问题下去，寇文刀的额头已冷汗涔涔。
“你和陈家是什么关系？”
“呃......我是陈筱萸的司机兼助理。”
“你来陈家有什么目的？”
“...”
“陈德辉跟你是什么关系？”
“...”
何队的语速越来越快，最后那句话竟然是拍着桌子喊出了口。
寇文刀心中大惊，他和陈家的关系，宁城能一窥究竟的人并不多，毕竟陈德辉还没有亲手捅破这层窗户纸，外界的猜测归猜测，陈家家主只要一天没有亲口承认，终归只是谣传而已。
寇文刀自然有他的顾虑，不说并不会有什么影响，说了反而会平添更多的麻烦，毕竟谁也不想被警察时时关注，更何况，这件事情的起因，是玉姨。
何队轻笑一声，从寇文刀的反应以及大致猜到了他和陈家关系不浅，试想陈家的一个普通司机，会直呼陈筱萸的名字？起码也应该是陈小姐一类的称呼吧？
他身子前倾，沉声道，“实话告诉你吧，你的名字早在几个月前就传进了我的耳朵里，要不我来提醒你一下，天海城，林千扬，小刀......杀人。”
最后两字的声音很小，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寇文刀面色凝重，这还是第一次跟警察打交道，对方毒辣的眼光和老练的心理战术，根本让他招架不来，破绽连连。但他也不傻，这么大的事情，陈德辉不帮他擦干净屁股，哪会让他大摇大摆的回陈家，警察现在越是咄咄逼人，越说明他们的证据不足。
“有烟吗？”寇文刀突然问道。
何队点燃一根递给他，心中一松，他审过的犯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凡开始讨烟，恐怕就会撂点儿什么。
“听说你们警察办案讲证据？”
寇文刀眼皮一抬，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何队自然面不改色，可他旁边的新人，明显没了底气。
“没有证据......你怎么凭空诬陷一个好人呢？”
寇文刀本就被架在审讯桌上，戴着戒具，何队起身，劈手躲过了那支烟，摔在地上，火星四溅。
嘴巴真硬！
何队的语气稍稍缓和，大有帮寇文刀分析的意味，“我们回到案情本身，你的证词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就是解释不通一个点，陈筱萸的财物，谁拿走了？”
寇文刀微微摇头，“不知道，陈家有钱，眼馋的人应该不少......”
“的确不少，可稍微有点脑子的，谁敢去舔这种刀口钱？试想一下，如果不是很了解陈家，怎么会想得到这种主意？如果再有个人，里应外合，告诉他陈筱萸的行踪,那么......”
何队的神色玩味，他基本已经断定，寇文刀跟这件事必然有所联系。
有人敲门，何队喜出望外，来人小声汇报了几句，就算寇文刀耳力极好，也只大致听到了零星几个字眼：手机、联系、没有。
寇文刀的拳头瞬间捏紧，进来之前自己被搜了身，手机等东西全部离身，显然，警察的办事效率极高，这么快就查了他的通讯记录。
何队敲着脑门，踱步到寇文刀身后，“好吧，不得不说，你和你的同伙做的很漂亮，没有留下一丁点儿证据，可我还有一个问题想不通，案发现场58米处的那些血迹，是谁的？”
寇文刀脑子里嗡得一声，魏天起这个白痴！好好地非得玩什么硬汉把戏？
“不知道。”寇文刀心一横，任你如何发难，我就是一句不知道。
“好！”何队竟豪气地妥协道，“那我来说点你知道的，敢对陈家大小姐下手，目的肯定不会那么简单，抢走财物很有可能只是一个伪装罢了，我不知道你们最后为什么收手了，也许是被人惊走，陈五？不可能，他那时候在城北，那么问题就来了，你的背后，究竟是哪家人？”
他的手轻拍着寇文刀的肩膀，寇文刀的背后早已汗湿，从他的角度自然清楚事情原委，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只是何队这番话提醒了他，这里面的水，实在是太深了，连警察都不得不密切关注。
“繁花簇锦官，白马拥宁城。后半句拆开来可就是宁城的五大家族呐，这五家子，简直快成了宁城的土皇帝！我们警察，为的是维护社会治安，不想看到大家族之间开战，敢对陈筱萸下手的，在宁城的势力肯定不小，近期的一些事情，我总感觉心神不宁。”
“所以你还不肯告诉我，你究竟姓什么？让我赚个人情，你也好早点出去？”
这还是寇文刀第一次听说宁城的家族格局，陈家和马家他算是接触过了，就连王艳背后的王家，居然也排不上号，更别提那个差点砸钱收拾掉他的林旭，居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家子。
自家的摊子做的大了，人口多了，就得多垦些田地。这在寇文刀他们村子里也是一样的道理，那些个刁民，没少为了一亩三分地吵得不可开交，就差没拿着锄头去刨人家祖坟，说归说，吵归吵，背后使绊子偷鸡崽儿的事也没少干。
就连山里的野物，也有各自活动的地界不是。而宁城这些个大人物，眨眼就能杀人的巨鳄，各自手底下不说盘根错节的关系，光是人手，少说也有好几千人，要是真的开打，阴谋阳谋一起上，还真不好说是怎么个血腥的场面。
寇文刀叹了口气，再不说点什么这个队长估计还得纠缠下去，便正色道。
“我其实是陈小姐的保镖，负责暗中保护她，那天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劫了钱要跑，我一路追了过去，但失了先机，最终还是让他跑了......”
“就你？保镖？陈五是干什么吃的？用得上你？”
何队来了脾气，翻手就要去擒寇文刀的手腕，戳穿这小子的胡话。
可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右手仿佛陷进了绞肉机，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给反擒在了当场。
何队心中一凛！这么一说还真能解释的通。
“你给我松开！松开听见没！”
那位新人有些慌了神，呵斥声都有些迟疑，他根本没看清寇文刀的动作，久经沙场的何队就已经落了下风。逼得他掏出了警棍，这才让那小子松手。
何队活动了一下手腕，暗暗心惊，对方的那双手不知道是怎么练就的这种气力，竟然在他右手上留下了深深地白印子。
寇文刀狡黠一笑，“这下信了吧？跟你说了，这件事情应该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何队掏了根烟，破天荒地递给寇文刀一根，烟雾弥漫，他眯着眼，“你有没有想过，抢劫的那人，也只是被利用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