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出了怀县没多久，范容来报：“眭固率领五千人马，在后面悄悄跟随，看来是要对我们下手。”

韩凯道：“先生，属下骑上一匹快马，杀回怀县，向张杨大人禀明此事，他定然会勒令眭固退兵。”

郭嘉道：“稚叔兄已经给与某太多太多，某不想再去烦他。再说了，某如果连一个小小的眭固都解决不了，还有何脸面让诸位马首是瞻？”

“好一只嚣张的白兔，竟然胆敢公然违抗主公的军令！”杨丑怒道：“公子，您如果信得过属下，就让属下带领三百铁骑，杀他一个落花流水。”眭固字白兔，所以杨丑才有如此说法。

郭嘉淡淡一笑道：“他喜欢跟着就跟着，就当是我们的保镖罢了。反正不出河阳，他是不会动手的。毕竟，他还是对稚叔兄有所顾忌的。”

“主公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弄得麾下这些将领个个持宠而娇，都不怎么怕他。”杨丑叹了一口气，朗声道：“公子，让这只白兔就这么跟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就让属下冲他一阵，来他一个先下手为强。”

郭嘉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用兴师动众，某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有来无回。”迎着众人或质疑或惊讶的眼神，郭嘉向田野下令道：“守仁，速去军中挑选两百名嗓门大、声音亮的军士。”

“先生莫非是想让他们唱起嘹亮的军歌，以寒敌胆，振我军威？”田野望向郭嘉的眼神有些暗淡了，他的心里甚至有一些失望。这个有些书呆子气的办法虽然不敢说没有一点儿作用，但要想凭此退却强敌，却无异于白日做梦。

“谁说让他们唱军歌了？”郭嘉的脸上充满了自信的笑容：“某要教大家唱儿歌。”

“儿歌？先生是在说笑吗？”田野觉得他此前对郭嘉积攒起来的信心就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郭嘉的笑声更大了：“你们看某的样子，像是在说笑吗？放心，这些儿歌保证有趣，你们连一句都没有听过。”

田野无语了，但不得不照着郭嘉的话去做。

眭固得意洋洋地骑着一匹大黑马，在一个大土坡上迎风而立。他远远望着郭嘉他们那长长的车队，有一种猎物即将到手时心痒难耐的感觉。此时此刻，他哪里像一只白兔，分明就是一匹刚刚找到猎物的大灰狼。

午后时分，斥候来报：“启禀将军，杨丑率领着三百骑兵，护送着一千斛粮食先走了。”

“什么？”眭固心里一惊：“那刘嘉呢？”

斥候望着眭固杀气腾腾的兔子脸，心里一紧，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刘嘉带着他原有的六百精兵和一千斛粮食，慢慢而行。”

眭固长长出了一口气，厉声道：“密切监视前方粮队的动向，随时向本将军禀报，如有遗漏，提头来见。”

“遵命！”斥候抹了一把冷汗，飞驰而去。都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但是眭固这只白兔不仅会咬人，而且还会杀人——杀一群人都不会眨一下眼。斥候能不害怕吗？

“想跑？没那么容易？本将军要把这些粮食颗粒归仓！”早些年饿怕了的眭固曾经吃人肉吃到反胃，岂能不知道粮食的重要性？他把目光转向了他的弟弟眭全：“兄弟，哥哥给你一千骑兵，有把握拿下杨丑那厮吗？”

同是一个爹妈生的，但眭全长的一点儿也不像兔子，倒像是一只老鹰。可惜，这是一只怕兔子的老鹰。也许是眭固擅长“兔子蹬鹰”的缘故。尽管知道杨丑麾下的三百精骑战力惊人，但眭全在哥哥凌厉的目光扫视下，自然不敢讨价还价，硬着头皮道：“哥哥放心，人和粮食都跑不了。”

“兄弟长大了。哥哥等着你的好消息。”眭固目送眭全带兵离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刚刚送走了眭全，一曲奇怪的歌声突然传入了眭固的耳中，好像是从郭嘉他们的队伍中传过来的。只是距离太远，眭固听不清到底唱的是什么。眭固起了好奇心，就派了一个亲兵前去打探。不一会儿，那个亲兵回来了，期期艾艾地不敢说。

眭固倒也不笨，一摆手道：“说，刘嘉就是骂本将军的八辈祖宗，也与你无关。”眭固这人虽说性情残暴，但有一个好处，就是一诺千金，从不食言。

“将军，刘嘉他们唱的是一首儿歌。”亲兵吃下了定心丸，壮起胆子学唱起来：“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眭固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刘嘉这个书呆子，真是有趣，还能编出这么精彩的儿歌？可是，他以为，夸夸本将军，本将军就会放过他吗？想都别想！”

是夜，眭固听了一整夜的儿歌，都是这一首歌反复在唱，几乎把他的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

第三天，儿歌终于换了一首，但还是赞美眭固的儿歌，唱什么：“小白兔，穿皮袄，耳朵长来尾巴小。豁豁嘴，胡须翘，一动一动老在笑。”又把眭固逗乐了。

第五天，儿歌中有了一丝来者不善的味道：“小白兔，真有趣，蹦蹦跳跳做游戏。远远看见草地上，一个小洞在那里。忽然听到一声响，小兔的耳朵忙竖起。“嗖”地一声跳起来，钻进小洞里。”眭固皱了皱眉头，想要发火，但最终还是忍下了。

第八天，郭嘉的粮队已经越过了了野王，逼近了河阳，而儿歌中讽刺意味更加的重了：“一只小白兔，喜欢蹦蹦跳。跳呀跳过沟，跳呀跳过桥，长着眼睛不看路，扑通，绊了石头摔一跤。这只小白兔，真呀真糟糕，小尾巴跌断了。小呀小嘴唇，跌呀跌破了。劝你走路要小心，你呀，这个教训要记牢。”

眭固哭笑不得，暗道：“刘嘉呀刘嘉，你是想用这些小儿的手段逼着本将军退兵呢，还是想激怒本将军提前动手，闹出动静来，好让主公赶来救你。你真是痴人说梦，只要本将军再忍几天，等你们一出河阳，本将军就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天晚上，眭固像往常一样，听着儿歌就睡着了。这些天来，他已经养成了这样的好习惯。他的部下亦然。

黎明时分，郭嘉率领九百精兵对眭固的营寨发动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突袭——

眭固忽地被惊醒了，可是，他的耳边已经没有了那些熟悉的旋律。有的只是数把逼住自己的闪亮的钢刀，还有郭嘉那爽朗的笑声。

“来人！来人！”眭固大声吼叫着，可是，回答他的是军帐外那呼啸的夜风。

一人冷冷道：“眭固，不要白费力气了，你的属下和你一样，已经全部成了阶下囚。”

“杨丑，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先走了吗？眭全呢？”眭固满脑子都是疑问。

杨丑哈哈大笑起来：“某是走了，但走了还能够回来。至于你那个宝贝弟弟眭全，如今应该还带着他那一千骑兵在野王的山中搜寻某的踪迹呢？”

“本将军久经沙场，没想到今夜会栽在你这个乳臭未干的书生身上？”眭固面如死灰，把脸转向了郭嘉，黯然道：“本将军怎么也不会想到，你竟然敢先动手？更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是个扮猪吃虎的高手？你先以诱敌之计，让本将军分兵两处，紧接着又用骄兵之计，唱儿歌让本将军放松对你的警惕，本将军以为你是锅里的菜，没想到本将军早已被你煮在了锅里。九百对五千，你不但赢了，而且赢得漂亮。不过，本将军是个硬骨头，求饶的话从小爹娘没教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本将军？是多大的将军？本书生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大的过稚叔兄的建义将军吗？”郭嘉笑了：“看在稚叔兄的面子上，本书生今日暂且放你这个本将军一马。”他懒得再理眭固，对杨丑等人下令道：“把这厮和他的属下全都绑了，再派出一名信使请稚叔兄来此领人。带上他们所有的粮草马匹，我等连夜从孟津渡口过河。”

眭固大叫道：“你们不能这么狠，最少也得给本将军留一点儿吃的。”但回复他的，起初是一根结实的牛皮绳索捆住了他结实的身躯，然后是一块臭布堵住了他的臭嘴。

此一役，郭嘉大获全胜，但九百精兵无一阵亡，只有十三名轻伤员而已。难怪杨丑暗叹道：“如此成功的夜袭战，某还是平生第一次碰上，更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