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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的，坐飞机吗？”我忍住泪，没好气地问季林。

“宛亦……”他看到我之后，神色也变得明亮起来。

“你突然来找我，是想来窥探我吗？”我冷冰冰地“质问”他。

“不是的，宛亦……”他眼里也闪着泪光，走近我。“我只是担心你……其实我已经离开**城好几天了，之前还回了一趟家。昨天下午才往C市赶，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正要上火车。你的脸色看起来怎么这么不好？人也瘦得不成样子了……”季林伸出手来，心疼地抚我的脸。

“你回来几天了？”我却有意要避开他，像是不适应他来碰我一样。

“我不打算再去**城了，我想来C市找工作，我想就待在你身边……”

“你别做梦了！”我对他仍是语气恶劣，心上也在怪他之前竟然对我瞒着自己的打算和行踪。

“宛亦，他对你好吗？……”季林忧伤地这样问我。

“你说什么？”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指我“移情别恋”这事。结果，我是硬着心继续伤他：“这不关你的事！你自己爱去哪里找工作都不关我的事情！还有，你别费劲心思去学什么了，你就算学一辈子，也懂不了我！你永远都不可能懂我那些形而上的精神烦恼……”

“是的，我就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而且反应也迟钝了，记忆力也不像读书的时候……”季林的声音小下来，越来越没有底气的样子。“我没有学力、缺少学识，挣钱也不多，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是一个农民工……宛亦，我就是想知道：他对你好吗？他和‘才子’一样‘有才’人吗？他可以理解你那些形而上的精神烦恼吗？……如果他真的对你很好，我愿意成全你们！”

“你给我住口！”我的心一阵刺痛，火气更大了。“你也别以为自己对我有多好了！你也不过是一直想利用你早年对我施舍的那份‘恩情’来拴住我……这几年我们分离两地，无论**上还是精神上，我们的距离都越来越远，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我还是不能有丝毫背叛你的心思，否则，那就是成了我‘背信弃义’，就成了‘我有了你还不满足，还希望全世界的男人都围着我转’的虚荣……”

“不是的……”季林的声音颤抖起来。

“你还要说什么就赶紧说！说完了赶紧消失，我不想陪你在这里丢人现眼！”

“宛亦，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季林深呼吸几下，才勉强站稳的样子。

“说！”

“假如有一天我可以理解了你的那些‘思想’，还有你的那些形而上的精神世界……而你身边又没有了别人，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吗？你能吗？”

“你凭什么以为，等到你都能完全理解我的那一天，我的身边还没有人？”

我有意伤他，不仅因为我要泄火，还因为我心里也有对他的恨――我因为对不起他而恨他。在没有他亲自守护我的日子，我用他寄给我的血汗钱去买了堆积如山的书，而且还用和别人探讨这些书的思想价值的方式去吸引其他男生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当我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去恨那些让我想起自己无耻的人。

“以后，你还会回我们村里去，来看看那个有我在耕种的‘世外桃源’吗？”季林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难道为了不见到你，我连父母也不回去见了吗？”我还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宛亦……你也不要难过什么了，也不要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他装作已经完全接受“现实”了。“……就算我们不再是恋人，也还是有很多年情分的朋友……只不过，以后我都不能来拉你的手了……我可以再抱你一次吗？”他又来走近我，很期待地望着我。在我不说话以示默许的时候，他终于伸出双臂来，抱住了我。那一刻，我也才终于忍不住伏在他的肩上哭出声来。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几乎到了站不稳的地步。当时，我也只不过是以为他是因为情绪上过于激动，完全没有想到他的身体竟是有伤。直到后来，我才从他大伯口中得知，季林因为在南方**城的某大型书店私带了书出去，被那里的保安暴打了一顿。

他大伯因为担心他是在外面闯了祸，一直追问他才问出了真相。在得知这个事实之后，我才更加认识到自己对他的残忍：在季林对我们的感情缺少安全感的时候，我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给他吃“定心丸”――向他表示我会很珍惜我们的感情，反倒很无所谓地说：“我们将来会结婚，会是生活和人生伴侣，但是我不能保证我完全不去寻找懂我精神世界的灵魂伴侣……”季林虽然没有对我的话说什么，但是我却知道自己加给了他危机感和心理压力。我总是那样很任性地去刺激出他表现出那种很在乎我的情感，却从没有真正去体恤他在生活、工作各方面的不容易。他一个月挣的钱除了要供自己的家人和自己，还要供我的买书钱，而且他还要来宽慰我，说他那也是在我身上“投资”。他不仅要承受生活的重担，还要为了不让他自己在我所谓的“人文学识”方面掉我太远，以致和我没有“共同语言”而去努力“学习”……这些都是我在后来才心痛地感受到的。

当时，我还是硬着心任由他认定我们是真的要分手了。其实我心里根本舍不得失去他的，也不能没有他。可是我还是要很轻易就去拿“分手”这样的事情去伤他，只因为我潜意识里认为，即使我跟他“分手”了，他也还是属于我的，我也不会真的失去他――只要我一天不真正开始另一段感情，他就不会真的放下我，哪怕他在我面前装得很大度的样子。

季林颤抖地抱着我，舍不得放手。我却狠心把他推开了，好像是提醒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对我那么“缱绻”一样。我那一下用力，竟然使他的身体在我眼前摇晃了一下，最后还没站稳，跌倒在地上。他的狼狈让我诧异和心疼，我却不愿意表现出来，只默然地看到他很难受地去抓自己那似乎很难受的胸膛。

“难道你还赖着我了吗？”我看到他竟然半天都站不起来，感到更生气了。

“不是的……”他难受地皱了一下眉，这才自己从地上撑起来。“宛亦……”他还想再跟我说点什么的时候，我却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就从他面前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我撇下季林，开始在校园各个安静的角落游荡，还一直幻想着他就一声不吭地跟着我后面。我一直都不愿意回头确认这一点，直到我走到某个路口的转角处，眼角的余光可以观察到事实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并没有跟过来。那时候，我倒更觉得自己委屈了，心想或许他还站着原地等我回去。我怀着满腔莫名的怨愤，又继续四处游荡，直到我感到自己头晕脑胀，想回宿舍休息的时候，我才又往回走。当我再回去，发现季林也没有留在原地的时候，我心里的火气更大了――气他竟然真的就这样离我而去，甚至都没有再给我一个电话。于是，我伤心地趴在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机边旁哭起来……

很快，我那迷迷糊糊的头脑就被一个重磅消息给震得稍稍清醒些了。几个路人在口传刚才C大中门外出了一起车祸―― 一个年轻男子被当场撞的血肉模糊，看起来是凶多吉少了…… 我开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对这种事的发生也感到了麻木不仁。可是，很快我的心就奇怪地咚咚地跳个不停，那时，我的眼前又突兀地浮现出季林那被我一推之后就站不稳的身体。终于，我的头开始嗡嗡作响：一个不祥的意念一下子就开始击打我的心。那时，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往中门的方向飞跑，而是去找自己的手机，要打季林的电话。可是我从寝室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把手机带在身边，我只得忍住心痛和慌乱跑去附近的公用电话亭，在那里我颤抖着拨出了季林的电话，可是传出来却只是关机的提示音。直到那时，我才像失了魂似的，往中门的方向飞跑。一路上，我都在心里对着那位我从来都不认识的世界的主宰或绝对者祈祷，希望季林是平安无事的。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最终，我还是绝望地看到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早已经被鲜血所包裹的季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