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触到茧子的质地，不硬，而是很粗糙厚重的感觉。

曾经很奇怪，他明明一个商贾人家。绝对不可能下地劳作，为何，会有老农耕种般磨出的老茧呢？

可惜这种事，问了他，就跟没问一样。

他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和过往。

那天在房间，被他握住掌心，我就问过了。他当时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我微笑。

笑啊笑啊的，我一飘飘然，把这问题就给忘了。任由他攥着，任由自己这个心啊，一阵一阵率动过速。

可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这里不是芙蓉楼，不是我房间，而是聚义堂。手被他这样抓在掌心，心里不免要哆嗦一下。

犹豫了片刻，终还是决定就让他攥着。

旁边，小二身形也哆嗦了一下，声音更抖了。“二位爷，请问还续点什么？”

“就这些，谢谢，”羽公子礼貌的与他对视。

店小二终于撑不住，他转身就走一步三摇。

好可怜的娃，我知道，他起初是被我们俩的举动给惊着了。最后那一下，则是被妖男的眼神电着了。

这也就是他，打点饭庄阅人无数，还能转身走远。若是换了别人，怕是立刻定在原地，没个三分五刻缓不过神。

跟羽公子在一块，没点心理承受力，根本不能活。

店小二一走，饭菜有了盼头。坐在窗前等上饭，我这点耐性，立马又不够用。

手被妖男攥着，大庭广众之下，还真不习惯。

于是就跟屁股着了火一般，眼看凳子坐不下了。晃过来，晃过去。

记得那年我过生日，和牡丹哥坐在聚义堂二楼，吃寿面。我也是这般火急火燎，悉悉索索一碗面吃了个底掉，牡丹哥那边才刚开始吃第一根面条。

我这个无聊啊，只得趴在窗边看风景，看着看着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忽然气氛很诡异。

我探头望去，只见一队长长的车辇，从楼下经过。能看得到头，却望不到尾。

我哪见过这个，激动拉扯着牡丹哥的袖子。也不顾将他那抹，水蓝色的牡丹刺绣，扯的皱里皱气。“牡丹哥你看，好多的车呀！”

他抬头瞥了一眼，随即目不转睛的看着楼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脸上盈满的微笑，正在渐渐淡去。

“车里面坐的是谁啊？真有钱！”我好奇不已，牡丹哥却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车队出神。

倒是坐在旁边的一对食客，在那窃窃耳语。“瞧见没，咱皇上大队人马出巡，排场就是足。”

皇上？我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楼下经过的是皇上一行？

想起小时候我生性顽劣，闹腾的二娘实在受不住，他就用皇上来吓我。好比有些地方用叫花子拐小孩，吓唬不听话的孩童一样，二娘经常冲我吼。“小月月，你要再这样，我让皇上把你捉走当太监！”

当然，这种话也就是在芙蓉楼说说而已。他要是敢在大街上这么说，估计早被真的捉走了。却不是去皇宫当太监，而是入大牢。

后来听闻这个皇上脾气不大好，比他老爹秦始皇更甚。

更有坊间传言，这个秦二世本是皇上第三子，扳倒了两个哥哥才当上的皇帝。

总之都是些不入流的传闻，没有一个人敢在公开场合议论当今圣上，小命都不够玩的。

当时我还小，尚未听说后来这些事。却也隐隐约约感到，皇上是一种可怕的生物。再加上很早就了解到，太监是个什么职业，所以二娘的话管用了很长一段时间。

每当我受此威胁，总能暂时安定几个时辰。直到皮又发痒，二娘再度发威，我再度老实。如是往复不亦乐乎。

从小被吓唬的多了，潜意识里就觉得，这皇上必定不是善茬。身形五大三粗，面若铜盆眼如铜铃，估计像个熊瞎子。

这回他从楼下经过，我已做好心理准备，准备一睹其“芳容”。

车队那叫一个长啊，牡丹哥都吃完这碗面了，先遣车马才走了个差不多。

我远远望去，街道另一端，终于出现了一座装饰精美的豪华车辇。车前有八匹高头大马，车后跟着三个全副武装的随从。

此等与众不同的阵仗，里面坐的不是皇上是什么？

我心潮澎湃，终于有机会看到那个熊瞎子长啥样了，激动的差点从二楼掉下去。华车越来越近，我的眼睛也越睁越大，没有搞错吧？哪里是熊瞎子，分明是个神！

高高的车顶上，一面迎风招展的旗，旗上写着烫金大字“秦”。

幔帐纷飞的车辇上，端坐着一个人。

身穿黑色镶金冕服，头戴黑色玉旒冕冠。

冕冠的顶部，有一块前圆后方的长方形冕板。冕板前后垂有冕旒，玉制，十二排。

冕冠两侧各有一孔，用以穿插玉笄，以与发髻拴结。在笄的两侧，各系上绸带，在颌下系结。

绸带上，两耳处，还各垂一颗珠玉。其名叫允耳，不塞入耳内，只是系挂在耳旁。用以提醒戴冠者，要切忌听信谗言。

以前只是在学堂，听师傅说过。这回亲眼见到，才知奢侈非常，当皇上就是好哇。

那身冕服以黑色为上衣，红色为下裳。上下绘有章纹，此外，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装饰。

我已经看直了眼，这也忒威风了吧，顿时羡慕不已。心里想着什么，忍不住脱口而出。“纯爷们就应该像这样啊！”

秦皇出巡百姓围观，人虽多，却没人敢乱讲话。所以现场虽然人头攒动，却几无喧哗。

我此话一出，站在街上的所有人，都抬头看过来。甚至，连同那个坐在车辇上的人。

与他对视的那一刻，呼吸都停止了。

熊瞎子……要能长成这样，世界将会多么美好。

知道他是皇上，所以激动的头脑空白，具体长相没怎么记住。

只记得，一双犀利而细长的眸，一张肃穆而白净的脸。

惊为天人的感觉，那就一帅哥。

那张脸，明明带着唯我独尊的神情。

那双眸，却流离着深深的笑意。

只是那么一瞬，华车过去了。

我与他，视线再无交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