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怀刚刚挤入城内，就汗流浃背地坐倒在了地下，刚才真是一场险象环生地长跑，曾和他一起买过“炸白起”的杨二娃永远留在了外边，教导队的老战友又少了一个。

还没等他缓过劲，头顶的天空划过了无数颗流星，那是秦人射入的火箭，箭簇落地依旧燃烧不熄。“***还追的真紧，气都不让咱喘上一口，走！准备上城抗敌。”胡长海招呼郭团的战士们，他们所能依靠的就剩下这道砖土的城墙了。

武安的城墙约有六七米高，厚度接近十米，虽然不是固若金汤的雄关，但也是一座标准修葺的城池，等秦军步卒靠近城墙根时，檑木滚石夹着砖瓦如雨倾泻，斗诚堆积在城头的东西派上了用处。

一座座高大的云梯攀城而来，士兵把装着火油的陶罐砸碎在木梯上，射去带火的箭枝就引燃了烈焰，秦人如蚁般争抢着爬上城头，赵军数十人拿着几根四米多长的铁藜贴着墙壁横扫，被钩刺带住的敌人随即失去重心坠下城去。

郭新华在敌台上用望远镜看着秦军进攻的态势，俗话说：野战是吃肉，攻城是啃骨头，即使白起这样的将军，面对高墙也只能一寸一寸去争夺，假如手里有重炮，这样的防御就和纸糊的一样脆弱了。

“报告团长！我们的手榴弹都用光了！”副官范宝儿急急来报告，在这里他们的武器没办法得到补给，开一枪就少一枪，一旦弹药告罄，这些步枪就全成了烧火棍，到那个时候，习惯了远距离作战的士兵，该如何适应近战的残酷呢？这个问题郭新华不止一次担心过，可快速发展的战局使他根本无暇思虑。

“让士兵们节约子弹，恶战还在后面呢。”郭新华匆匆挤出了一句，现在有赵军在前面肉搏，射击还能精准，可要是直接面对秦军，即使老兵，开枪也会成为抑制恐惧的习惯。

范宝儿刚跑开，脚下传来了数阵欢呼，郭新华一看原来是秦军开始后撤了，白起本就打算趁乱取城，因此攻城的步骤前后脱节，加上守城士兵准备充分，秦人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白起挥鞭默默往回而去，司马靳知道此时大将军内心正燃烧着怒火，今日的损失在万余人，可武安却纹丝未动，白起愤怒时通常是沉默的，熟知他的将领都不敢在此时打扰他的思绪的。

司马靳也回到了帐中，里面一个矮小的身影正用匕首削着一个木偶，见到有人进来，司马钩回头看了一眼，便又专心干起自己的事情起来。

“我们攻赵，你不高兴吧？今天武安没有陷落，那十个字你都认了没有？”司马靳随口问起。司马钩也不答话，只是回身点了点头，好像没有回答全，又好像全回答了。

司马靳从案上举起一支蘸着墨汁的毛笔向司马钩腋下点去，那孩子反应也很快，手中匕首一松，在快落到腰间时横刺，封住了自己的手腕。司马靳笔头一转，朝着孩子脸庞抹去，司马钩反手将刀尖立起，撩向对手的腋下，司马靳还待变换，面门前一股凉风，那匕首直奔自己的眉心而来。

刚才两式的攻防都是他和司马钩拆解过的，可眼下这招他却没有教过司马钩，司马靳手中毛笔飞出，另一只手一把捏住了司马钩的小臂，脑袋微闪躲过了凌厉的一击。

毛笔撞在司马钩的鼻梁上画了一个花脸，看着司马靳的目光，他眼光闪烁地低下了头，司马靳知道刚才对手用尽了全力，自己稍有疏忽就会有性命之虞，看来这人虽然年幼，可终究是自己的敌人啊。

司马靳取下孩子手中的匕首，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司马钩恍惚地坐了下来，拿起完成了一半的人偶，刚才他究竟是有心而为，还是无意出手呢？面前那个人到底是救命的恩人，还是拼杀的仇人呢？

白起再次上书要求秦昭襄王增兵派粮，由于冥人的出现，又一次打乱了自己的进攻步骤，今天折损的人马应该是以拿下武安为交换的，但这生意显然是亏本了，他在考虑着绕过武安，可是把容纳几万人的城邑留在自己的身后和粮道上，无疑是下下之策。

冬天变得越来越冷，军粮也所剩无几了，之前赵国的坚壁清野大大消磨了秦军的士气，自己甚至不能率部就此停歇，占领的土地上连一个值得固守的目标都没有，这样下去退兵将是唯一的选择。

白起脑海里一直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声音提醒着自己撤退，可这几十年的征战生涯，多少强敌和坚城都踏在了自己的脚下，难道眼前那个和自己封号同名的城郡，便是让人不敢闭眼的梦魇嘛？

如果他手中能多出五万人，那么就一定会不遗余力地猛攻上去，可现在他必须考虑为邯郸留下足够的力量，李牧的大军是不得不堵截的，攻击晋阳的人马也没有得手，楚魏一定睁大了眼睛看着秦军，只要有一丝不济，他们随时会猛扑上来。

面对如此纷杂的时局，白起又如何能不犹豫呢？而此时他最需要的便是秦昭襄王的支持，亦如他和赵括对垒长平时的“授权决断”，可这一切在这里都成了呼啸的北风。

虽然抵住了秦军的进攻，但郭新华他们觉得死守毕竟只是拖延时间，以武安城墙的坚固度，假如白起日夜猛攻，那么不出几日必然陷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秦军唯一的弱点应该就是军粮，这些士卒如果失去了粮秣，便会丧失进军的勇气，那是白起的命门所在。

可是斗诚先前的偷袭已经大大扯紧了秦人的神经，再次夜袭还会有希望嘛？死马有时候是必需当活马医的，郭新华他们决定依旧试一试，但这次他们不派几百人，也不派几千人，只派三个人去。

由于那些嗅觉灵敏的韩卢会轻易发现偷袭的队伍，人再多也架不住秦人数万大军，而且回撤时又将面临一次破城的危险。人选也已经定下了：郭怀、杨再继、李大成。

前面两个大家应该都熟悉了，这里不多废口舌，还是说说这个李大成，要说有什么特长的话，他扔手榴弹是一把好手，距离远不说，准心也不差。

手榴弹不是没有了嘛？是的，这次去是扔油壶的，换汤不换药，应该也好使。行动计划是这样的，三人出城后寻找到秦人后军的囤粮处，由杨再继和李大成二人偷偷潜入，他们目标小，主要任务是点火，杨再继的功夫不错，能够潜入当然最好，万一不行，就让李大成隔着距离扔油瓶了。

郭怀的任务是吸引敌人，他手里那支日本的九七式阻击步枪还在，万不得已时能放枪吸引敌人巡逻队的注意，帮助杨再继他们潜入或者脱身。为什么派他去呢？因为他枪法好？可这又不是参加比赛，要吸引秦军朝天一枪也可以啊，但要打的并非人，而是狗，只有击毙那些“追踪器”，回撤才更加安全。

如此三个人各司其责地组建了一支奇袭小分队，郭新华交待他们一旦被发现，就尽快甩掉敌人回城，而行动时间便在今夜。

夜里三人沿着长绳偷偷爬下了城墙，郭怀捏着鼻子紧皱眉头，那是因为身上的一股子骡马粪味，主意是斗诚出的，干这些他比较在行，为了掩盖人体的气味，他用几块粗布在马尿骡粪里浸透，然后披在了三人的身上，据说这样能够骗过狗的鼻子，不过那刺鼻的味道让人直觉阵阵头晕。

同时斗诚告诉他们，储存粮草的地方应该和马厩接近，因为秦人的粮秣要随着大军转移，只要找到军马嘶鸣最集中的地方，附近多半就是粮草大营。

郭怀他们按照指点，很快在敌军的侧后发现了堆放粮食的大板车，三人小心潜行到接近目标一千米的地方，数支带狗的巡逻队不时在前方交错，那些粮车的左右也有站立的士卒看管。

“秦人的看守真严密！我们很难透进去。”李大成表示没有很大的把握。

“既然来了总得试试，就算烧不成军粮，也吓吓秦人的狗胆！”杨再继往嘴巴上抹了一把雪，当成水咽到了肚子里。

“你们先往前走，到了一定的距离我开枪引开他们，有机会就往里突试试！”郭怀把枪架在了肩上，开始调整瞄准镜。

“好！就这么办，假如被秦人发现，大家各自想办法回城，不要瞎等耽误了逃命的时机。”杨再继说完匍匐向前方，李大成急忙跟了上去。

等他们向前了五百米左右，郭怀也猫着腰小跑着开始移动，他选好了距离秦营六七百米处的一小块高地，那里便于狙击，秦人把粮草存放在一片开阔地的正面，目的就是便于观察对手人马的偷袭。

秦军的巡逻兵虽然行走着，内心却有些懈怠，他们甚至懒得四周回顾，不是缺乏戒心，而是他们更相信手里的韩卢，假如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它们必然会早于自己发现目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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