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城内的氛围就如一锅冒着青烟的热油，只要一颗水滴就会爆裂四溅。武安的城门内郡差和“一刀会”死死堵在了一起，跑去找齐郡守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但时间是不能再拖了，不然郭新华他们也会被包成饺子。

门前的差人最多一百来人，可斗诚的手下却有近两千多，这些守门的郡差倒也硬气，抵死着不愿让开，“你们这些狗爪子也还有点骨气，不怕我‘斗一刀’剐了你们嘛！”斗诚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像他这样的盗匪首领，还是很有点威慑力的。

“呸！你不说是谁还罢了，这一说，我们更不能放你过了，知道爷们是干嘛的？咱都是‘税差’，专管你们这些抗税的刁民！”郡差这话算说到点子上了，两拨人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对头。

孙兴再也听不下去了，匣中快刀露锋，这可是斗诚亲手打造的，“斗爷！别和他们?嗦了，我们砍断锁链杀出去！”孙兴手中的刀似乎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税差们也都握紧了兵器，斗诚还没有发话，要是过去他早就命人动手了，可是现在万一城内发生火并，别说救郭新华，没准还会给秦人钻孔子。

“开城，让他们出去！”城头传来了声音，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梁洵，这些税差本就是他的手下，因为他行事向来铁面无情，因此手下也都十分干练，齐臻将城门交给他看守，也算识人善任。

梁洵为什么会出面呢？因为他刚刚在上面看到了另一幕，那些投降的百姓和士兵被秦人拉到了郭新华的阵地前，令下刀挥全成了无头鬼，这是王陵的意思，他摆明了是不给冥人活路了。在城头观战的梁洵看见秦人如此冷血，想到满城近万人马，心里算是想明白了，别管过去什么不共戴天，面前最大的敌人是秦军，他们必须众志成城。

这一盆水连油带火全浇没了，城门敞开后，一股大风卷着雪花吹了进来，斗诚指挥着手下奔了出去，他们眼中已经有人杀到了前头，那是李信他们的人马，见城里援兵迟迟不出，李信实在等不下去了。

“团长，身后来救兵了！”范宝儿指着背后的喊杀声兴奋的大声嚷了起来，正面的秦兵知道冥人怪弩的厉害，用数排重盾列成军阵慢慢靠拢，秦军步步为营让郭团有了一线生机。

“团指殿后，其余弟兄集中起来向城门方向进攻！”在郭新华的命令下，剩下十一个排和同仇军一起杀向身后的敌人，他自己带领着团部所有人在最后且战且退。

拦在冥人身后的秦军约有八千余，他们对着郭新华等已经列好了军阵，可为了防止城内的援军，他们背靠背两边防御着，郭团加上李信和斗诚部差不多有六七千人马了，再算上热兵器的威力，秦人立刻处于了劣势。

正面的秦人冒着弹雨快速压了上来，王陵命令骑兵快速赶上去，意在两边包抄，甚至趁乱袭取城门。两边的队伍很快与阻拦的秦军绞杀在了一起。

过去为了对抗官府，斗诚锻造了几百把好刀，现下兵刃上的优势立刻显了出来，李信的战马只要步兵方阵被冲开就有了用武之地，他们来回冲杀，刀砍马踏如入无人之境。

秦人被各有所长的三方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以为只有冥人善战，可这些百姓装扮的士卒和骑驽马的骑兵哪个都不好对付。

杨再继看道路已经打开，大声呼喊郭新华他们靠过来，这三部份人马拧在了一块，阻拦的秦人眼巴巴看着他们向城门口冲去。

不过两翼迂回过来的秦骑也快冲到城门底下了，如果站在城上的是齐臻此刻早就关死了大门，任谁来了也不会开的，可齐郡守昨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上过城墙，而今站立在那里的是田亩吏梁洵。

梁洵也不懂守城，不过贸然关死城门在他看来那是相当不妥当的，他身边有些人是征战过的，他们建议放箭阻止秦人骑兵，同时推住城门，落闸不下锁，这些骑者没有攻城器械，根本不会对城防造成危害。

集中在城下的秦骑被箭雨射住了攻势，他们转身杀奔涌来的郭新华等人。李信可以清楚感觉到胯下的马匹在大口喘息着，脖子上已经湿漉漉一片，这些马并非精选的战骑，平时多用来拉车驼物，耐力或许尚可，但爆发力却差了很多，因此刚才激战后，马的体力消耗了大半。

熟悉作战环境的军马，在作战和奔跑时能较好控制呼吸的节奏，这其实和普通人与运动员的区别是一样的，换了马也一样，你不能要求它立刻适应战场厮杀。

李信明白他的坐骑很快就会坚持不下去，好在城门就在眼前了，怎么样都得撕开一道口子让步卒过去，他一声口哨后，那几百胡刀骑兵迅速集中到了他的身侧，他们驱马呈三角型冲刺着嵌入了秦人的骑军。

冲在最前面的秦骑看见这些转眼变换了队形的对手后，便知道他们是训练有素的骑士，而这百余骑的后面还有不少的马队，他们手里弯曲的刀刃说明了身份：胡刀百金，难道李牧手下最精锐的骑兵来到了这里？

秦军看到的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赵国精骑，可跟在后面的不少都是养马和驾车的出身，虽然会骑马，但要说对阵杀敌可就是两码子事了。

李信率部突入秦人中后，随着哨音这些百金骑士分成三队，如三支利箭划破了敌人的队列，他们如同游鱼跃入了海洋，在秦骑中自由穿梭，秦军虽然众多，却也一时难以应对。

厮杀中李信的坐骑悲嘶了一声，前蹄一软跪倒在地，李信也有心里准备，右手在马颈处一按，人借着冲力跃了出去，脚底刚站稳，头顶劲风袭来，他稍一低头，白光闪过后掉落了几缕头发。

李信头未抬起，手中的飞石索已然丢了出去，那器物没有绕住秦兵的脖子，但飞石扫中袭击者的额头，这兵器盘旋起来惯性十足，那骑兵立刻滚落了马下。

战马见主人跌落也在原地徘徊起来，可很快背上又骑上了人，凭感觉战骑知道这不是主人，它打着响鼻，翻踢着四肢，腾挪着想把那人甩落。

可身上的骑者似乎把马的脾气摸透了，每次在它要用力前，身体都提前做了反应，几个回合下来依旧稳稳坐在上面。战马还想抗争，但肚子猛地被夹紧，马缰使它的嘴巴勒得深痛，战骑知道自己是甩不掉这人了，只能停下来打了几个响鼻，摇晃着布满鬃毛的马颈表示驯服。

李信一边躲闪着周身的马刀，一边降服了秦骑，郭新华他们也突入敌阵，赵人步卒用长矛不断扎向马上的骑兵，一匹匹无人的惊马四下跳窜着。

一直站在城头的梁洵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吃惊不已，郭新华和李信这些败兵居然如此彪悍，无怪乎能从长平死里逃生，就连那些“一刀会”的乱民也不是等闲，他们身处城外，面对数万秦人军马，硬是杀败了两批阻截的队伍，向着城门而来。

“开门接应！弓箭手松弦。”梁洵命令部下打开城门，不要再往下射箭。

伴随着城门嘎吱的开启声，远处秦军如闷雷的战鼓夹杂着虎狼般呼号滚滚而来，白起趁冥人败退的时机，发起了全力的攻城。

李信等骑兵最先驰入，“一刀会”和郭团交错掩护着退了进来，随着数颗手榴弹爆炸的鸣响，城门终于缓缓合上了。

啪――一声脆响后，乘泡着浓茶的陶器跌落尘埃摔了个粉身碎骨，齐臻的面色苍白得如同锦帛，空空的双手还停留在胸前颤抖着。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来找你的人都被我打发走了。”齐郡守的夫人一脸担心的看着夫君，原来刚才来请命的人都让她给拦下了。

齐臻木木看了眼妻子道：“听――这鼓声，是秦人的，他们开始攻城了。”

“瞧你吓的，这不刚开始嘛，城里少说也有几万人，总能挨上个一时半刻的，你也至于哆嗦成这样啊？”齐妻口吻里透着不屑，这丈夫的胆子还不如她一个女子。

“你妇道人家懂个屁！这一攻城早晚就是个死，大王是舍武安，保邯郸！我们就像刚才那茶碗，留在这里听个响动，这小城如何挡得住十万秦军？”齐臻此时对老婆确是生出了几分男子气。

“那大人……我们又何必困守此地呢？真不行，我们还可以走，听说通往邯郸的道路秦人还没有封上。”齐妻给他出了个主意。

“走？丢了武安，回到邯郸一样没有好下场，我这样回去，轻了说撤职查办，重了说杀头株连啊！”齐臻怨妻子想得太简单了。

“要不？要不……干脆……干脆……”齐妻凑到齐郡守的耳边小声耳语。

“去！这条路我早想过了，长平四十万人白起都杀了，还能放过我一个？反正都是死，何苦再背上一个叛逆的恶名！”齐臻一把推开了老婆，显得很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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