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元宵鸣棋宁虚日(4)
作者:三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55

第三轮对局有一局棋出现了罕见的棋形,魏国公马元贽举荐的终南山白云观的三痴道人与维扬名手秦照之间的对局出现了四劫连环,双方都不肯消劫,四个劫提来提去,没完没了。

主持棋会的翰林院大学士郑颢也不知判谁胜谁负?便请棋待诏山湛源来理论。山湛源一见之下,喜道:“四劫连环无胜无负,此乃百年不遇之祥瑞之兆,实因皇上圣明,四境安宁之故也。”

郑颢大喜,命三痴道人与秦照不要乱了棋局,他立即进宫面圣,报此祥瑞去了。

萦尘与范无忧之间的对局是第三轮最晚结束的一盘棋,萦尘顽强地收完最后一个单官,终以一子半告负。范无忧棋力甚高,顾师言认为萦尘能下成如此结果实属不易,萦尘却差点哭出来。

忽听外面足声杂沓,有人高叫“皇上驾到!”讲棋大厅里立时鸦雀无声,数十名棋手个个原地站立,迎接圣驾。

宣宗得郑颢禀报,龙颜大悦,不顾春夜寒重,亲临翰林院观棋。棋手们纷纷跪倒,三呼“万岁”。

宣宗笑吟吟的让众棋手平身。郑颢引着宣宗来看三痴道人与秦照的四劫连环棋,宣宗道:“这棋果然罕见,是怎么一步步走出来的?”

郑颢命三痴道人与秦照收掉棋子,重新摆给皇上看。宣宗赐他二人坐着摆棋。两位对局者一着一着摆来,107手成了第一个劫,一劫未消一劫又起,宣宗棋力不弱,也看得眉飞色舞,击节叫好,对随行的一个干瘦的老太监道:“魏公,你老也来看看这棋,果然下得好。”众人这才知道这老太监原来便是权势熏天的魏国公马元贽。

顾师言杂在人群中冷眼看马元贽,这瘦如枯滕般的老太监眉毛甚长,干瘪的马脸满是皱纹。马元贽皮笑肉不笑地道:“棋分黑白,乃两仪之象,圣上英明睿智,泽被苍生,自然天降祥瑞。”

那三痴道人稽首道:“皇上乃大德之君,上天借贫道之手下出此谱,贫道幸甚。”这三痴道人是个谄媚小人,把秦照撇在一边,似乎这棋是他一个人下出来的。马元贽对三痴道人道:“道长,你果然没给咱家丢脸。”又对宣宗道:“圣上,这位道长便是咱家举荐的,是终南山炼气士,道号三痴。”宣宗“哦”了一声,问:“三痴?哪三痴?”三痴道人禀道:“小道痴于棋、剑术和炼气,故号三痴。”

宣宗点点头,道:“道长哪日有暇也到宫中为朕讲讲炼气长生之法。”三痴道人大喜,连连称是。

郑颢禀道:“皇上,此四劫连环之棋既以和棋论,是否让他二人加赛一局以定胜负?”宣宗笑道:“两位棋手下出此棋实属不易,就一起进入下一轮吧。”三痴道人赶忙谢恩,秦照也跟着谢恩。

次日上午,顾师言正与冯渊谈论棋道,忽听门外杜瀚章大声道:“顾训,今日春闱放榜,你可知廷试第一者是谁?”

顾师言赶忙松开萦尘,迎上前去。杜瀚章大踏步进门来,道:“岭南可算是开天荒了。”顾师言问:“莫非状元是岭南人?”杜瀚章拍手道:“正是,是个叫莫宣卿无名之辈,多少有名的才子都瞠乎其后。”顾师言心中一动,问:“莫宣卿?”杜瀚章问:“你认得这个人?”顾师言道:“一面之缘。”忽然想起一事,问:“不知温飞卿此次及第否?”

杜瀚章摇头道:“你这位朋友温大才子恃才放旷,说什么‘中书省内坐将军’,你想想,令狐绹新任中书令,温飞卿这样说不是讥讽令狐绹象武将一般不学无术吗!据说令狐绹恼怒之极,没治他的罪总算是看在旧情面上了,进士及第那是休想。”

顾师言叹道:“这个温飞卿,既要出来求功名就该收起狂生的派头,不然就躲在维扬青楼看美人听小曲不就是了,何必如此折腾,明日我找他来喝酒叙话。”

杀入十六强的棋手个个棋力高强,顾师言的对手就是上轮弈出四劫连环的秦照。四年前顾师言与温庭筠同游维扬之时,便与秦照对弈过数局,顾师言胜多负少,时隔数年,顾师言自问棋力有所增进,反观秦照昨日与三痴道人的对局,却是未见长进,比之庞铮,犹有不及。

两日赛程波澜不惊,顾师言直落两局击败秦照,率先进入八强,有些棋手则各胜一场,明日还要下决胜局,而顾师言便可休息一日。

当日对局还起了一点纠纷,败在三痴道人手下的是郓王李漼举荐的云两峰,云两峰输棋之后,大叫有鬼。大学士郑颢前去询问,云两峰神情激动,大声道:“昨日输棋之后我便觉得不对劲,明明要往这一路落子,但棋子到了棋盘上不知为何却往边上移了一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我原以为看花了眼,岂料今日又是如此,这棋决非出自我手。”

三痴道人冷冷道:“这话稀奇,这棋不是你下的却是谁下的?”云两峰叫道:“定是你这道人使障眼法迷惑于我。”三痴道人冷笑道:“天下奇闻!没见过输了棋这般耍赖的。”

云两峰是郓王府的清客,郓王是宣宗长子,入主东宫已成定局,但三痴道人的后台是马元贽,郑颢也得罪不起,便问身边的山湛源。山湛源道:“棋下成怎样便怎样。”三痴道人稽首道:“山待诏说了句公道话。”云两峰愤愤不平,一口咬定道人使妖法。郑颢道:“云先生或许是看错了棋,这也是常有的事呀。”云两峰道:“郑大人,这不是下错棋,在座都是高手,下错棋是指算路有遗漏,未料到对手的反击手段,而云某这棋根本错得匪夷所思。”三痴道人道:“这是你自个下出的棋,又不是贫道按住你的手硬叫你往那里落子,却怪得谁来。”

云两峰越想越觉得这棋输得郁闷,气极反笑,道:“好好好,今日总算开了眼,见识了道家的高棋,原来凭的是棋外的招数,不然以这位道兄的棋艺如何能打进八强!”

三痴道人大怒,怪眼圆睁,凶相毕露,蓦然大吼一声,宽敞的国子监讲学大厅竟然嗡嗡作响,棋枰上的棋子都颤动起来,众人只觉两耳巨震,好似半空滚落一声焦雷。三痴道人作色道:“再敢胡言乱语,休怪道爷无礼。”郑颢赶忙上前道:“两位切莫争执,棋会是奉皇上的旨意举行的,出了差错可无人担当得起呀。”

云两峰见道人一副凶相,心生惧意,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算我晦气,算我晦气,且看下一轮,我要看你凭什么赢棋?”又朝众人拱手道:“列位多多留心。”愤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