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元宵鸣棋宁虚日(3)
作者:三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26

当晚第二轮开枰,64位棋手捉对厮杀。顾师言的对手是中书侍郎崔铉举荐的,名方仲林。方仲林成名三十余载,如今年过五旬,因贪杯好酒以至于形容枯槁,整个一糟老头子了,下起棋来还念念有词,令对手不胜其烦。

棋手激战方酣,来看棋的闲人也不少,棋待诏山湛源也来探虚实,下一轮他就将出战。山湛源很有耐心地一局一局看过来,大多数棋局都是稍一驻足,便移看下局,只有两局棋他看了好半晌,一局是泾原节度使选送的阎景实与右仆射徐商举荐的薛万奇之间的对局,另一局便是阚人龙与方仲林的对局。从对局显示的棋力来看,阚人龙与阎景实都高出对手甚多,山湛源心中暗生警惕。山湛源心道:“原以为顾师言不能参赛,我无忧矣,但观阚人龙与阎景实之棋,实不在顾师言之下,这阚人龙尤为高深莫测,下棋举重若轻,无懈可击,极似顾师言之棋风,看来草莽之中的确藏龙卧虎呀,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那方仲林一张老脸胀成猪肝色,拈棋子的手抖抖索索,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已是强弩之末,越下越糟,看来是昏了头了。方仲林揉揉昏花的老眼,又下了几手损招,突然将手中棋子一丢,嘴里骂骂咧咧,虽然说的是难懂的方言,但看那样子就知道他是在骂人。

顾师言也不与他计较,起身去看萦尘的棋,却见杜瀚章也在萦尘身后看棋,一问才知他已脆败于丹阳刺史窦贤。

萦尘下棋极是专心,两眼盯着棋局,根本没察觉顾师言与杜瀚章来到她身边。顾师言细观棋局,见萦尘虽然也是执黑后行,但盘面竟然稍好。

顾师言原担心萦尘一战即败,扫了她兴致,今见她后手能胜这济南名手,当真是喜出望外。杜瀚章用手肘顶了顶顾师言,意似询问形势如何?

顾师言含笑点点头。杜瀚章大喜,刚才输棋的不快一扫而光。

萦尘赢了棋,高兴得象个孩子,“格格格”的笑出声来,顾师言赶忙用眼色制止她,萦尘一惊,捂住嘴,那更是女子的娇态,好在对弈者无暇他顾,也无人理会。

杜瀚章赢了棋要喝酒,输了棋也要喝酒,可谓胜固欣然输可喜。顾师言因为明日还有事,早早歇息去了。

次日一早顾师言赶到南梢门外的鬼宅,敲了老半天门也无人答应。一个挑柴火的汉子从古巷过,好奇地打量着顾师言,顾师言问:“老哥可知这宅子里的人都去哪了?”那汉子反问:“你认得这里头的鬼?”顾师言道:“是人。”那汉子道:“最近一段时间这宅子里的鬼闹得不怎么凶了,也许是怕了乘天门道观的老神仙。”

“什么老神仙?”

“老神仙就是老神仙,捉妖擒鬼,无所不能。”

从这汉子口里问不出什么来。顾师言回到杜府,闷闷不乐。萦尘见顾师言独自外出,定是寻衣羽去了,她口里虽不说什么,心里却甚是难受。午后,萦尘一个人躲在房里生闷气。杜瀚章道:“顾训你用情不专,不是伤了别人就是伤了自己,你以为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事,但痴心女子却不这样想。唉!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若有一位这样的红颜知己,心愿已足,夫复何求!”顾师言无言以答,只有苦笑。

萦尘因为和顾师言赌气,懒洋洋倒在床上,饭也不吃,叫仆妇去请了好几回都不肯来,似乎晚上棋赛也不愿去了。顾师言正准备亲自去请。泉儿道:“公子爷,我去,萦尘姐姐最肯听我的。”

果然,不一会,萦尘便随着泉儿来了,言笑晏晏,好象无事人一般。顾师言把泉儿悄悄叫到一边,问泉儿说了些什么?萦尘便回心转意了?泉儿觉得自己居功至伟,得意地道:“我对她说:萦尘姐姐,你要生气也不忙在这几日,等公子爷下完了棋,拿了桂冠再生不迟,到时候也许不生气了,只生娃娃了,哈哈!”顾师言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棋赛进入第三轮,山湛源参赛令其他棋手平添了一份压力,对阵抽签时有不少棋手心中惴惴不安,生怕抽上了山湛源,偏偏冯渊抽上了。

这第三轮极为关键,若能通过此轮,那么从下一轮开始,将进行三番棋对抗,三番棋毕竟留有施展的余地,不会象前三轮稍有不慎就再无机会。

顾师言也终于遇上了开赛以来最强的对手,渔阳郡选送的庞铮。庞铮五十余岁,一向出入各豪门教其子弟下棋,此人是前辈国手玄东唯一的弟子,棋艺深得玄东真传,当年曾与山湛源下十番棋,争夺宫廷棋待诏之位,庞铮四胜六负落败,从此绝足不入长安城。此番来京看来是颇想有所作为的。

庞铮猜中白棋,庞铮成名以来,他执白先行的败局曲指可数。

杜瀚章虽已出局,却依旧兴致勃勃来观战,一来就站在萦尘边上,象是一尊守护神。萦尘的对手是余杭名手范无忧,范无忧这人脾气有点怪,他对局时不喜旁人在一边观看,他请杜瀚章走开,杜瀚章懒得理他。

范无忧就找大学士郑大人评理。郑颢倒也客气,道:“棋会并无不许他人观看之理,范先生棋力高强,正好让大家一饱眼福。”官官相护,古来如此,又哪有范无忧说话的份!范无忧气鼓鼓的回来下棋,狠狠地把棋子拍在棋枰上,似乎要一下子把萦尘打垮。

山湛源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轻松战胜冯渊,悠闲地在大厅中踱步,走过来看阚人龙与庞铮的对局,发现庞铮一先已失,局面极其细微。

庞铮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拈子之手微微发颤,但他毕竟是成名多年的老棋手,虽败不乱,全力收官,精确无比,终局不多不少输了半个子。

庞铮长跪不动,挺直身子细细打量全局,白棋全盘没有明显败招,局部攻防妙手迭出,先师玄东当年也不过如此,但为什么这棋竟然输出去了?庞铮黯然伤神,叹道:“罢了罢了,棋界能人辈出,长安城已没有我这老朽的立足之地了。”说罢缓缓起身,忽然问一边的山湛源:“山兄,听说江东顾师言因故未来参赛,顾师言的棋能强过这位阚先生吗?”山湛源道:“未曾对局,不好妄加评论。”

山湛源细细打量这面无表情的阚人龙一眼,心里疑惑更深。当世若论对顾师言之棋所知最深的除顾师言自己外当数山湛源了,他虽从未与顾师言交过手,但暗地里收集顾师言的棋谱潜心揣摩,顾师言之棋气象高华,把握大局的能力极强,山湛源自知有所不及,奇怪的是这阚人龙的棋越看越象是顾师言的棋,况且以山湛源所知之博,竟全未听过阚人龙之名,汾宁阎景实虽然也不出名,但山湛源总还听说过这个人,只是未想到阎景实如此厉害罢了,不象这个阚人龙,直如从天下降下或从地底钻出来破坏山湛源的如意算盘似的,山湛源暗地里留了个心眼察看这姓阚的一言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