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庄东 三
作者:金石之锁      更新:2020-04-28 18:47      字数:4801

第二十二章庄东(三)

天残甚是得意,笑道:“凌教主何必明知故问,装疯卖傻呢?凌教主前些日子于潮州得宝图一张,世人皆知,何不拿出来让本庄开开眼呢?”

天残之言,海秦在梁上听得清清楚楚。心想,凌雪教主于潮州得了一图之事,寺庙的和尚不会出外妄言,凌雪教众守口如瓶,那天残消息如此灵通,不知从何得知?若是一般江湖传言,从潮州到郴州,山高路远,决不会于我们先到郴州。如此忖来,定有当日在场的教中之人事先向天残暗通消息。可是,这暗通之人会是谁呢?

正自思虑之间,只听得凌雪教主回道:“庄主抬举老身了,我并不知庄主所谓宝图是何,如何借你过目?”

天残哼笑一声,言道:“看来教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凌雪教主苦笑一声,面若无辜,言道:“庄主切勿信口开河,三人成虎,庄主不知从何晓知我得了什么宝图?可有佐证?”

天残摇了摇头,似为不屑点破凌雪教主谎言但又不得不为之,朗声说道:“我有证人在场,凌教主可敢当面对证?”

凌雪教主心想,纵使你知我得了宝图,但当日在场之人,不是寺庙和尚,便是我手下教众。寺庙和尚远在千里,无涉世俗,决不会向天残泄露此中消息;我教弟子,悉数在此,并无任何勾连天残之迹象。如此推测,传与天残消息之人,当日决不在场亲眼目睹,料是于寺庙中偶得消息之好事者空穴来风传了出去。嗯,这就是了,不管是谁,料定当日并无亲见我得宝图,我一会再矢口否认,看他能奈我何。

想到此处,凌雪教主心下略定,好似胸有成竹,言道:“如此甚好,烦请庄主传他上前与我对证。”

天残大喜,连道三声:“好,好,好,凌教主真乃爽利之人!”

说罢,天残单目一睁,对着堂下大声喝道:“好弟子,你且现身吧!”

这时,大堂之上鸦默雀静,众人目光游历,四处找寻对证之人。

海秦心想,听天残口气,为证之人是其弟子,不知站于何处,好奇之下,目光不由顺着堂下两侧站立的山庄弟子一一篦看。

只见堂中左侧座位上站起一人,阔步朝天残走去。

众人尤其是凌雪教众骇惊不小,心想,怎会是他?决无道理啊!

原来,那现身之人竟是宋老鬼!

此际,宋老鬼趾高气扬,漠然无视众人,全然没有平日在凌雪教颌首低眉之态。他走至天残跟前,拱手言道:“师父有请了。”

犹如风云突变,海秦万万没有料到,宋老鬼竟是天残的弟子!依此说来,凌雪教主得图之消息定是宋老鬼传了出去。想到此处,海秦感慨一声,暗道,凌雪教主啊凌雪教主,你自恃执教有成,却不料在你淫威之下,前有胡老贼,今有宋老鬼,皆背叛于你,成为他人之奸细,你有如此教众,着实可怜。

凌雪教主看着宋老鬼,犹似见了怪物般不可思议,楞了一会,方才回神,她脸色苍白,杏眼圆睁,双目如剑,直刺宋老鬼。

宋老鬼被凌雪教主凶光震慑,吓得后退几步,方才站住。他整了整衣衫,强作镇定,心道,自今日起,我再也不用看她的眉高眼低行事,何惧她之淫威?想到此际,宋老鬼不由伸了伸脖颈,双手撑腰,自鸣得意起来。

其实,宋老鬼虽表象平静,但只有他内心知道,多年在凌雪教主颐指气使之下,恐惧之心哪能即可便逝?即便此刻有天残为其加持,宋老鬼想起昔日凌雪教主除奸之狠,不由恂然,情不自禁之下,双腿颤颤有抖。

天残见此,知宋老鬼犹在惧怕凌雪教主,于是上前,拉住宋老鬼左手,壮胆言道:“你不用怕,一切有为师做主。”

宋老鬼听天残如此说话,又见龙泉山庄布置森严,凌雪教众一时恐难遁逃,心想,到了此种地步,我已没了后路,索性只能赌上一赌,将身家性命交与天残了。思虑停当,宋老鬼胆子一大,双目一抬,学着凌雪教主怒视自己的模样,也直愣愣盯着凌雪教主。

天残见宋老鬼与凌雪教主针锋相对,始觉心慰,返至座位坐下。

凌雪教主心想,我方才打定主意,只要来了无关紧要之人证,我一概否认得图之事,可如今这为证之人竟是我昔日手下,一路之上,我之经历,他皆亲见,叫我如何否认。

正思虑间,听得天残说道:“好弟子,你且说说潮州开元寺之事与众人听听。”

宋老鬼得话,自大言道:“其中经历巨细,我无意累赘,我只想重申一句:在潮州开元寺,凌教主确是得了一张宝图。”

天残得意地看了凌雪教主一眼,问道:“凌雪主,宋老鬼所言,可是属实?”

凌雪教主并无理会天残之言,强压怒火,责道:“宋老鬼,我竟错看了你,你藏得好深呐。”

宋老鬼哼道:“在你横威之下,你从未正眼瞧我,何谈错看?”

凌雪教主骂道:“你倒有些自知之明。在我眼里,你连一条狗都不是。”

宋老鬼不为凌雪教主羞辱之言所恼,回道:“是狗非狗,你高兴怎么说都好,我无所谓。”

凌雪教主本想,在她辱骂之下,宋老鬼必会言词相讥,不料宋老鬼竟毫不在乎。凌雪教主犹如自己一记拳头打至风中,无了着力之处,一时心里空空。

天残此刻揶揄言道:“凌教主身为一教之主,言语怎可如此粗鄙?宋老鬼虽不为你所重用,可在我龙泉山庄看来,却是如获至宝。”

凌雪教主转目看着天残,哦道:“宋老鬼是何时加入山庄的?”

天残笑得天真烂漫,如同顽童之状,甚是忘形,言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得意弟子宋老鬼早已于六年前弃暗投明了。”

凌雪教主回目宋老鬼,脸色似有难堪,问道:“我平日待你颇厚,还升了你做堂主,你却为何忘恩负义,行此叛逆之事?”

宋老鬼见凌雪教主如此诘问,气愤不已,骂道:“哼,亏你说什么器重于我?当真不知自丑!我自小熟读圣贤之书,期许考个功名,光宗耀祖。不料天不助我,仕途不遂,被逼无奈之下,为了糊口,这才委身于凌雪教。饶是如此,我也不敢懈怠,终日为你之事,兢兢业业,以图得到擢升。可是,我学富五车,已届不惑,才得了一个区区堂主之位,这你是你所言说的对我颇厚?”

凌雪教主言道:“这就是你叛离我的原委?”

宋老鬼呸声言道:“你不仁,我不义,何谈叛离一说?至于我加入龙泉山庄的缘由嘛,不全是得不到重用,尚有其他因由,这里不便言告。”

这时,天残接话言道:“哦,我倒忘记告诉凌教主一件大事,从今日起,宋老鬼便是我龙泉山庄的二庄主了。”

海秦听罢天残之言,甚是震惊,料道,姑论宋老鬼虽有才智,却得不到凌雪教主重用,但要论起宋老鬼当龙泉山庄二当家,实在是小材大用了。难道仅凭平日里宋老鬼给天残通风报信,就能得此殊遇?

正思虑间,凌雪教主言道:“贺喜庄主,想不到我凌雪教一名小小喽啰,竟得贵庄重用,当真佩服庄主求贤如渴之仪。”

凌雪教主言外之意,宋老鬼在凌雪教地位卑下,你龙泉山庄却视为至宝,可见你龙泉山庄并无太多人才。

不知天残是否听出了凌雪教主言外揶揄之意,只见他也不争执,面目和静,好似非常受用,趁势言道:“嗯,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我宣布宋老鬼,不,宋庄主加封之礼,即刻成行。”

宋老鬼听到天残之语,受宠若惊,大喜言道:“多谢庄主成全。”

天残言道:“若不是凌教主今日提醒,我还准备日后再作隆重筹办,既然凌教主提及此事,我就当着众位英雄的面,先行封你。只是,时机仓促,委屈你了。”

宋老鬼得意地瞟了凌雪教主一眼,向天残礼道:“庄主客气了,宋某必将肝脑涂地,效忠庄主。”

天残哈哈一笑,言道:“好说。好说。”

须臾,天残独目向堂下一扫,喝道:“还不快快拜见宋庄主?”

此时,山庄弟子皆为混沌,多人心想,我跟随庄主数十年,鞍前马后地伺候庄主,也无当上二庄主,岂料,区区一个在凌雪教做细作的喽啰,竟被任为二堂主,真是岂有此理!思虑之下,对天残与宋老鬼皆心怀不满。

但不满归不满,众山庄弟子不敢不遵师命,纷纷跪下参拜二庄主。宋老鬼一脸小人得意之态,作势扶起山庄弟子,笑逐颜开。

礼毕,凌雪教主见天残提及加封,颇以皇上自居,不由哼了一声,对着宋老鬼让道:“敢问威名的宋大庄主,你是如何识得天残庄主的?”

宋老鬼正在兴头之上,丝毫没有听出凌雪教主让弄之意,自得言道:“这个?还是请庄主言说吧。”

天残“嗯”了一声,言道:“大约六年前,涂修前来见我,还带了一人,那就是如今的宋庄主。在涂修的引荐下,我与宋庄主一见如故,很快便成了朋友。”

凌雪教主暗自吃了一惊,神色大变,心道,涂修之名,江湖几不传闻,天残又是如何知晓?想到此点,不禁失口言道:“啊?涂修,你识得涂修?”

天残见凌雪教主如此失容,颇为纳闷,问道:“我自小便识得涂修,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凌雪教主越听越离奇,异道:“你自小识他?”

天残看着凌雪教主不解之容,恍若大悟,言道:“噢,难怪你如此吃惊,我忘了告知你,涂修是我亲弟。”

天残此言一出,海秦大骇之余,方才悟了过来,难怪我一进山庄,天残便百般羞辱于我,想必是天残已知是我杀死其弟,故才有意为难。由此推之,不乏天残取我之性命之意,我当需紧要。

凌雪教主听了天残之言,颇为瞠目,惊道:“老顽童是你兄弟?我怎么从未听他说过?”

天残缓缓言道:“不错,涂修,就是你们所说的老顽童,便是本庄亲弟。”

随后他又补了一句,奚道:“凌教主,难道我弟万事均要向你言及?你太高估自己了。”

天残之言,犹如平地惊雷,凌雪教众一时惊呆。众人均想,说了半日涂修,我道是谁?原来老顽童真名乃是涂修。八大金刚互视彼此,心里却想,老顽童虽未加入凌雪教,但我兄弟八人与他平日交往颇多,竟不知他之真名,实在惭愧!

凌雪教主被天残噎了一句,哦道:“那你本名为?”

天残答道:“涂整。”

凌雪教主恼道:“如此说来,你是经老顽童推引,才来往宋老鬼,唉,真想不到背叛我之始作俑者乃是老顽童。”

天残驳道:“教主不可血口喷人,我弟虽是我与宋老鬼引入之人,但其对你凌教主交办之事,从来讳莫如深,不与我透露半句。如今他虽身死,也请凌教主口下留德。”

凌雪教主见天残并无相欺之必要,稍安,叹道:“我竟错怪了老顽童!想不到他终归是有道之人,忠我之事,颇具风节。”

天残言道:“可惜,我弟从小时运多舛,学艺归来被人悔婚,杀了仇人之后浪迹天涯,最终徒丧小人之手。”

说罢,天残眼望海秦,咬牙言道:“等此间大事一了,我必为弟报仇,以慰他之九泉。”

海秦知天残所言之意,忖道,别说在你山庄,即若阴曹地府,我还怕你不成?

凌雪教主问道:“后来如何?”

天残回道:“我与宋庄主相识之后,相谈恣欢,他无意中说出了凌雪教正在追寻一笔宝藏下落,我听者有意,询问了他半日。他见我有意涉及其中,便将其中详细全然托出。于是,我与他私下起盟,让他潜伏于贵教,时刻掌握宝藏线索,及时向我传递消息,作为回报,我允他事成之后,封他为龙泉山庄二庄主。”

凌雪教主听此,怒不可遏,骂宋老鬼道:“你为了一个二庄主之位,竟不惜叛教,当真无耻之尤。你可熟知叛教之后的下场?”

宋老鬼也不露怯,厉声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为了自身前途,归顺龙泉山庄,乃是良禽择木而栖,何来无耻?再说,我如今贵为龙泉山庄堂堂二庄主,你凌雪教之迂腐家法与我何干?你休得出言恫吓!”

凌雪教主被宋老鬼一席话气得火冒三丈,却见如今之势,敌强我弱,只得忍气吞声,伺机而动。天残见宋老鬼驳斥凌雪教主之言酣畅淋漓,不由欣然,甚是自鸣。继续言道:“去年,我得了宋庄主飞鸽传书,知是海秦那小子在富平张桥镇杀了我弟,并前去四川广元找寻宝藏下落,于是我星夜派我大弟子盖中龙快马轻骑,一路不歇,赶至广元,蛰伏起来。不日,海秦进入杨家村冷家,即当日之单家之后,盖中龙便乔装入庄,日夜打探消息。”

说罢,天残向堂下招一招手,言道:“中龙,打探之巨细,还是你来说说,好让凌雪教主输个心服口服。”

话音甫落,只见堂下右侧走出一人,身形矮小,不过五尺,但须眉皆张,双目精湛,神色抖擞,颇有威武之态,乍看之下,容貌与其名字极为许配,颇似人中之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