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琼一怔，看着少年眼底碎光点点的悲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夏卿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几乎是触碰一个易碎的花瓶般，小心翼翼地抚上了她的脸侧，拂过少女白皙的侧颊，划上殷红的唇畔，小巧的下巴，明亮透彻的似看透他骨髓的瞳孔，眼底的眸光愈发痴迷缠眷。

“你总是这样，姐姐，”少年嗓音嘶哑，“过去就是这样，这么多年没见了，现在还是这样。”

夏琼一怔。从第一次见夏卿酒，她就感觉这个似是一脸乖巧的叫她姐姐的少年与原身的关系似乎并不若她以为的那般明朗……这还是夏琼第一次听他提起过去的事情。

夏卿酒的眸光微暗，似是落到了不知名的远方：“自爸妈被枪杀之后，我们就被放到组织里当成杀手培养。那时候姐姐才只有六岁，在别的孩子在父母怀里尽情撒娇的时候拿起比自己手臂还长的刀刃，明明是女孩子，却日日把自己弄得浑身伤疤。你却不哭不闹，甚至连教官都以为你是个木偶人……直到有一天，他们让我去出席任务。”

“那天，你吓到了所有人，跟疯了一样，谁敢碰我你就杀谁，恶魔一样染的浑身都是血液，别人的……还有你的，绞在一起。而我却只能站在你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你知不知道啊，姐姐……”夏琼感受到少年的手指在自己脸颊上颤抖，她心头一颤，忙抓住他的手，却是触手寒凉，“你知不知道，”他的眼底尽是破碎的悲戚寒冰，“那个时候，我有多恨自己。”

“我多怕你就那样死了……我多怕，明明我比让任何人都想跟你永远在一起，可我却亲手害死了你……我多怕啊，姐姐……”

“所以我上前一把抱住了你，瞬间，你那把挥舞不止的匕首就停了下来，我高声哭喊‘我去，我去执行任务，你们都别动她，求你们了……我去……’”

“‘不行，你放开我！’你这么说，然后拼命地要挣开我，拿匕首逼迫我，但我还是死死抱住你不撒手……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姐姐。”

“是的，你确实不会伤害我，可那天执行任务到宿舍，我就发现你不见了，我处处找你，从清晨到夜晚，我每天都找你，找了那么多年，那么绝望……然而，直到这场游戏，我才终于又见到你了，姐姐。”

他看着她，宛若第一次见面那般，那股压抑的讥讽憎恨又翻滚了出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姐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总是这样，一直是这样，憎恨着杀人，憎恨着血液，憎恨着不干净的双眸。那时你每天执行完任务回来，都疯了一般地一遍又一遍地洗手，当时你眼底憎恶的光芒，我几乎以为你要把那双手砍掉。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地逃避任务，不是我怕死，也不是我害怕杀人，我只是害怕你，姐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惶恐，有一天，你会把那种憎恶的眼神投在我身上……呵呵，结果，你连这个机会都没给我。”

夏琼心头瑟缩，看着少年讥讽又痛苦的神情，她的心头痛的难以呼吸，她抓住他的手，无力道：“不是的，卿酒，我没有……”

“没有？呵呵。”夏卿酒笑了，“姐姐你有没有见到过，你投向四号他们的眼神？”

“冷漠的像是蒙了一层冰霜，冻的人心头发颤。我杀人的时候从不敢回头，因为我害怕看到，你也在把那样的目光头像我……你敢说你不恨他？”

夏琼一怔，半晌，她低声道：“对，我恨他。”

夏卿酒咬唇，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撇过了头。

“但是，卿酒，我不是恨他杀人，不是恨他冷漠，不是恨他麻木。我只是恨他对一切都冷漠，恨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任何人。你看到十一号看他的眼神了吗？她那般爱着他，可他却还是可以利用完就连手都不愿意抬一下，眼睁睁看着她被一群断臂凄惨地撕成碎片……卿酒，我恨他麻木到连这样的感情都可以不屑一顾，我恨他已经早已不是人类，而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恶魔，践踏着人类的感情。”

感情，那般复杂又美好的词语。她原本也对此不屑一顾，可经历了那么多世界，那么多人曾飞蛾扑火地为她这个无情无爱的人倾尽温柔之后，她也终于可以温柔笃定地这般道……人类的感情。

友情，亲情，还有最炽热疯狂的爱情，没有这些东西的人类，确实是恶魔。

“卿酒，”夏琼抚上少年的脸颊，微笑地看着他怔怔地投向自己的双眸，“你的眼睛很干净。”

那才是属于人的双眸，透彻而明亮，像宝石一般，无论沾染了再多的血迹，也一如既往地摄人心魂。

“我终于明白了，谢谢你，卿酒。”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如今才明白！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一直纠结于，到底是让谁活到最后，可她现在才明白，地球上剩下的最后一个人，哪怕是活到了最后，他也绝对再不能称之为人了。只落得肝肠寸断，孤独至极，无情无爱，这是比死去还要痛苦的惩罚。

人类，不应该手染爱人的鲜血！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们要做的，不是服从，而是反抗！不是为了能活到最后，而是为了生而为人！

夏琼第一次觉得那般骄傲，只因为她是个人。

一个可以被人爱，也可以去爱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