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作者:谓我心憂      更新:2020-02-02 03:21      字数:3776

云卿在药王谷住了些日子,她心思敏锐,看得出葶苈表面虽客气有礼,实则心里却不大待见她。她又不愿打扰乔屿治病救人,便同英苧相处更多,也更聊得来。

英苧却是个没啥心眼儿也没啥脑子的大姑娘,问云卿:“你喜欢我们公子吗?”

这个问题她已问过不下十遍,云卿埋首诗卷,一板一眼答道:“乔屿公子腹有诗书,相貌堂堂,端庄有礼,医术绝妙,我很喜欢他。”

她给的明明是肯定的答案,英苧却失望地撇了嘴角:“这样说就是不喜欢了。”

云卿终于抬头看她,“那怎样说才是喜欢呢?”

“我也说不清,”英苧挠挠头,有些困惑和苦恼,“可能要像葶苈姐姐那样吧。”

云卿随口问道:“葶苈怎样?”

英苧道:“葶苈姐姐很喜欢公子,她说一辈子不嫁人在药王谷,要永远陪在公子身边,服侍他。”

这想法倒是与云卿颇为相似,她也想一辈子不嫁人在惊鸿山庄,永远陪在哥哥身边。

当然不是服侍他,而是要想着法子变着花样儿逗他,逗他笑,惹他恼,让他永远活在喜怒哀乐之中。

房门被重重推开,葶苈脸色不善地走进来,想是听见了她们的话。

英苧的脸色一下变得尴尬起来,看着葶苈不知如何是好。

云卿倒是镇定自若,又低下头去看书,看得颇为兴起,还连带着翻了页。

葶苈见她如此,怒气更甚,却不得不压下去,语气无比生硬道:“云姑娘,我们公子请姑娘过去。”

云卿合上书,点点头:“我这就过去。”

是云决于半路上来了信,托乔屿转交给云卿。

云卿接过信,心想乔屿真是多此一举,让葶苈跑一趟叫她来,还不如直接让葶苈带给她。

乔屿像她肚里的蛔虫,放下了药杵,转头看她,微笑道:“我这些天不得空,却想时时能够见见你,唯有叫你来了。”

他的双眼明亮似阳光,云卿便也不再敢同他对视了,立即低头拆信。

信并不是很长,云卿却看了很久,久到专心捣药的乔屿也察觉不对劲,伸手抽走挡住她脸庞的信纸,看见她沉默安静地掉着眼泪。

乔屿讶异地取了帕子给她擦眼泪,轻拍她的后背,如此亲昵的动作他却做得行云流水,再顺畅不过。

他问:“何事?”

云卿忍不住紧紧攥着他的袖子,哽咽道:“林如风死了。”

准确来说,信上写的是云曦下令杀了林如风,而后云曦回相思门继任门主,云决、江挽月带着林如风遗体回武当。

那个看似如云决一般吊儿郎当,实则要成熟稳重得多的少年,就这样死了。

他们初到药王谷那个夜晚,乔屿医治云筝那个夜晚,云决、江挽月坐在屋顶上那个夜晚,云卿看见林如风望着房顶上那两道身影,他的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霾,让云卿想起惊鸿山庄后山那片雾。

于是云卿走过去,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道:“喜欢就去追呀,自己躲在暗处伤心算什么?”

林如风笑了笑,反问道:“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得到她吗?”

云卿一愣,思索了片刻,而后道:“不一定。”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不一定要得到他,但是一定要陪着他。”

林如风又问:“若是她身边已有良人相伴呢?”

云卿却摇头,“他茕茕孑立一身,孤家寡人一个。”

林如风再问:“喜欢一个人,最好的结局是怎样?”

云卿不假思索:“痴心不负,有去有得。”

“错了,”林如风看着屋顶上、月光下那对金童玉女,轻声道,“喜欢一个人最好的结局是看她得到欢喜。”

可他没有来得及看见她得到欢喜,没有来得及迎来最好的结局。

林如风的死对云卿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她终日沉闷寡言,见了极合她脾气的英苧也无话。因为难过之余,愧疚如爬山虎在心里疯狂蔓延。

乔屿便尽力分散她心思,带她采药、出诊,教她认百种穴位,识千种药草。

乔屿着实是个春风化雨的好先生,极尽耐心地教,只是云卿却实在不是一个好学生,不怎么好学,没人逼着她就不肯打开脑子往里装一点儿东西。十几天下来,记住的草药居然还不到十种。

乔屿替人诊脉,要开药方,请她去拿人参,她拿回来一只萝卜。

乔屿筋骨分明的手撑着额头,笑得挺拔的身子都站不直,云卿就抱着萝卜在一旁无声瞪他。

病人都被她给逗得笑了,打趣道:“公子是神医,公子的未婚妻子怎好连人参萝卜都分不清,妻不教,夫之过,皆是公子之过啊!”

云卿见他误会,急忙想要开口澄清,乔屿却先她一步笑道:“都是乔某教妻无方,往后定当尽心教她,见笑了。”

云卿听他这样说,又觉得没有必要开口了。

她抿紧嘴角,乔屿当着她的面说了那样的话,也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瞄着她的脸色。

云卿抱着那根该死的萝卜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辣得眼泪都出来了。

乔屿便又笑了,看着她龇牙咧嘴的模样,舍不得移开眼。

除却医术高超,乔屿的厨艺也颇为了得。若是得空,便要为云卿做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云卿常常吃得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乔屿便在一旁温柔看她,眼神好似能拧出水来。

云卿舔着嘴角说:“我家里的哥哥们,都是远庖厨的,莫说烧出一手好菜,便是叫他们打个蛋花汤也能闹得鸡飞狗跳。你为何就如此多才多艺?”

乔屿为她拈去嘴角饭粒,道:“因为小时候师父做饭难吃,我又不想饿死,便自己学会了。后来替人治病,见多生老病死,感怀人生多舛,便想着法子让一日三餐多些滋味,多尝甜味。”

云卿叹道:“来日若是有姑娘嫁给你,那真是有福气。”

乔屿低声笑开,十分贤惠体贴地开始收拾碗筷。他道:“若是如此,我愿为那姑娘做一辈子饭。”

没两天,药王谷来了位不一般的病人。

江扶峰。

乔屿行医的准则便是布衣平民来者不拒,达官贵人不敢高攀。而江三爷江湖首富的名声在外,乔屿让葶苈婉拒。

云卿却道:“他是挽月的父亲,你替他看一看,就当给挽月一点面子。”

乔屿来了兴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道:“我与江姑娘并无甚交情,让我看在她的面子上替她父亲看病实属勉强。你若说你与江姑娘乃是至交,让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替她父亲看病,我就请他入谷。”

云卿想也不想,啐他一口:“那又不是我爹,你爱医不医!”

乔屿大笑着,让葶苈请江家人进来。

近来江湖上除了与相思门、武林盟的消息满天飞,江家失踪多年的长女映月被寻回也为一干闲得肝儿疼的武林人士津津乐道。

据说那江家大小姐还是个极为孝顺心善的小姐,此次便是她陪同江三爷前来求医。

然而云卿在看见江家大小姐那一刻,双眼微微地眯起来了。

江映月挽着江三爷的手走进来,看见云卿时也很惊讶,下意识地松了江三爷的手臂,一抹微妙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却很快转化为笑意,道:“一别数日,云姑娘为何在此?家兄可好?”

云卿是个伶俐人儿,立即回道:“二哥大病痊愈、三哥自娱自乐、四哥家仇将报,都好得很,只是我离家已久,大哥免不了要孤单寂寥,不大好了。”

这话云卿也只敢背着云亭说一说,要让云亭听见,必会教她抄书抄到手软。

江映月脸上不大好看,勉强维持着笑。

云卿便显得格外刻薄了,悠悠道:“初见时江大小姐不过是求着人收留的孤女,再见时竟摇身一变成了堂堂江家大小姐,果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云卿的话带着刺,江映月无比地难堪起来,脸红地站着,不知所措。

江三爷又岂会袖手见爱女受辱,当即冷言斥道:“好没教养的丫头,若当真是有爹生没娘养,老夫倒是乐意代你父母好好教训教训!”

云卿脸色不虞,只是心里到底顾念着江挽月,没有出言顶撞。

乔屿却站到云卿面前,直视自有一股威严之势的江三爷,道:“教训阿卿这事不劳阁下大驾,阁下有这个精气还不如将身子调理好,如此便也不用上赶着来药王谷受阿卿的气了。”

江三爷同乔屿沉默地对峙,一个是历经沧桑的锐利威压,一个是少年持重的镇定自若。

江映月赶忙上前,道:“乔公子,我爹爹近来心气不大顺畅,夜里多梦盗汗,还兼有咳嗽,请乔公子为我爹爹把脉医治。”

江三爷只是普通的风寒,只是随着年纪渐渐地大了,加之心情不大舒适(估计是被江挽月气得),看起来比较严重罢了。这等小病,江映月竟也不远千里缠着江三爷来看神医,果真是孝顺至极。

乔屿同江三爷有些不愉快是一回事,为他治病还是尽心尽力的,开了药方给江映月,细心叮嘱道:“药方里有一味燕阙子,与紫术神似,功效却大相径庭,紫术性寒,江三爷体弱,长久服用性命堪忧。抓药时切不可将二者混淆。”

江映月诚惶诚恐地记下,对乔屿好一阵道谢。

江家人走后,乔屿在院里找到挂在秋千上半死不活的云卿,走到她身后为她推着秋千,问:“你同江小姐是否有些龃龉?”

云卿否认,大喇喇地说:“没有啊,她那个怕事儿的样子能惹得起我吗?就算惹得起,我这么大度的人也不会同她计较。”

乔屿忍不住笑道:“那你为何不大喜欢她?”

云卿不愿细讲个中缘由,只含糊道:“打听那么多做什么,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我不喜欢她,就像葶苈不喜欢我,不允许别人觊觎自己喜欢的东西。

而这边江三爷问起云卿其人时,江映月的回答要比云卿干脆直白多了。

她咬咬唇,说:“她也喜欢我喜欢的那位公子。”

江三爷心下了然,也有了计算,长眉一挑,似有些老谋深算,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尽早为你去求亲,将好事定下来。”

他说:“我女儿看上的东西自然是我女儿的,岂容他人惦记?”

江映月靠在父亲宽厚温暖的肩上,一手拿着乔屿开的药方,一手攥着方才从脖子上取下藏起的玉佩,柔柔婉婉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