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丽的心乱了。

从受到伤害的那一刻起，她就感到自己的世界变了一个样。

出事的当晚，她回到宿舍楼，人们挤在楼道里，用真诚的同情迎候着她，但她却冷若冰霜；像是一个受了彻底洗劫的人，她的心里空空荡荡的。她不需要这种同情。她需要是像平常人一样的正常生活。

自然，也有人的目光晦暗难懂：平时嫉妒她的人这时的目光里似乎含着难以识别的笑。

可王小丽能读懂。

王小丽一进门，灯也未开，就把门口的目光统统关在了外面。她靠在门上，听见那像蜂群一样的嗡嗡嗡声渐渐散了，这才挪步到床边。

偶尔有人在过道里说话，偶尔还有笑声。

王小丽充耳不闻。

她坐在床沿，理了理自己乱蓬蓬的头发，看着暗处唐群的空床位发愣。

突然，呜咽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这声音象一股寒流涌动在整个房间，让人寒冷，让人揪心。

唐群的电话暂时切断了哭泣声。

“你还好吗？”电话那头关切地问。

悲切的哭声。

“小丽，真对不起！——我和罗兵也没想到会这样。”

悲切的哭声：“不怪．．．．．．。你们。”

“小丽，别多想。明天我和罗兵会找厂长讨说法的。”

“嗯．．．．．．。。”悲切的哭声。

“好好休息吧。晚安。”

“嗯．．．．．．”

电话断了。又是一片哭声。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小丽．．．．．．。小丽你还好吗？你开开门吧。”

是冯平的声音。这声音成了王小丽情绪的制冷剂。

王小丽拉开了灯，木然地打开了门。

冯平看见，王小丽的脸上挂满了泪痕，鼻涕也掉了下来，此时的王小丽变成了一个痛苦的丑姑娘。

冯平忙摸出口袋里的纸巾递给王小丽。

王小丽没有接，转身从桌上撕了纸巾擦掉眼泪鼻涕。

“我不放心，所以再来看看你。”冯平的脸充满愁绪。

王小丽没有搭理。她想起了冯平在保卫科的表现。

门口又聚集了几个人。

冯平将门关上，走近王小丽，有些悲伤地说：“小丽，不管我怎么样，你不能想不开。我想，厂里会解决好这件事的。”

王小丽的眼里充满了冷漠和厌烦的表情。

“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冯平无可奈何地离去了。

王小丽重新关上门，关了灯。

孤苦无助的情绪又涌上心头，王小丽的眼里的泪又不由自主冒了出来。

王小丽的电话又响了，是父亲打来的。

“冯平说你不理他，说你瞧不起他。这事是真的吗？”

父亲在电话里火气很重。

王小丽心里忍着：“他都给你说什么了？”

父亲：“他说你又生了病，他来看你，你理都不理人家。”

王小丽没想到冯平来这一招。她压抑着哽咽的声音对父亲说：“爸爸，你就别管了吧。”

父亲火气更大：“你哭什么？不识好歹的东西！——老子不管你要上天？”

王小丽带着哭音吼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晓得。”说完挂断了电话。

过了几分钟，父亲又打电话过来：“小丽啊，不要忘本。人家冯平是一个好人。”

父亲怎么也不会料到，王小丽会发怒：“我知道。你们别管我的事！——鞋子穿在身上合不合脚只有我自己知道。”

说完，王小丽三下两下，将手机干脆关掉。

强烈的孤独感袭击着王小丽。

王小丽的哭声，再一次弥漫在黑暗的虚空里。

夜色正浓，溶溶的月色探进了窗口。

一夜的辗转难眠，王小丽感到自己的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想到了离开，可是回到家里又能怎么办！她甚至想到了自杀。但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就这么去自杀；他不甘心让那几个流氓逍遥法外。在这个艰难的夜晚，她想了很多很多，最后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早晨，李星雨和肖珍给她端来了点心和稀饭。她只喝了稀饭，吃不下点心。

冯平厚着脸皮送吃的东西来，她没吃一口。冯平告诉她，厂里让她休息三天，给她算公假，不影响工资。

“你昨天晚上给我父亲打电话说什么了？”王小丽这时打断冯平的话问。

冯平一副委屈的样子：“没说什么呀。——谁让你不理我嘛？”

王小丽：“我不理你？——你自己做的事你知道。你让我怎么说？”

冯平：“我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啊？”

王小丽：“你为什么不给我爸说实话呀？”

冯平：“实话？——你是说我没有直说你受到伤害？我不是怕他们担心吗？”

王小丽不依不饶：“我不想多说。——我告诉你，今后你不要往我家里打电话了。”

冯平：“为什么？”

王小丽：“你以为骗过我爸妈我就会依从你了？——你也太小看人了。”

冯平赶紧撤退：“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了吧。今后有事直接和你商量。行了吧。”

冯平有点狼狈地退出了王小丽的寝室。

过了一会儿，梅燕来了一趟，和王小丽说了许多贴心的话，然后离开了。

一个上午，王小丽还是萎靡不振，她心事重重地在寝室里走来走去。拿起杂志看了几行，又看不下去了。

九点多钟，冯平又到王小丽寝室来了一趟，告诉了厂里将补助王小丽5000元的消息。王小丽没有理他。只在心里暗忖：明明是李天威这恶棍干的事儿，怎么由厂里来“补助”？——再说，我王小丽的名誉就值5000元吗？

中午的时候，王小丽稍微有了些胃口。李星雨和肖珍打好了饭，三人一块儿在王小丽的寝室里吃了。其间，李星雨和肖珍告诉了她一些信息：

厂里将以补助困难家庭的名义补偿王小丽5000元（这王小丽已经知道）。

三个流氓被公安局已被正式刑拘，李天威的事情待后再下结论。受害人的赔偿待数额，将于近期确定。

保卫科王科长擅自将电话打到公安局，违反厂部管理制度，已被解聘。

冯平被许诺将提升为副厂长。。

这几条信息让王小丽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李天威逍遥法外。自己的名誉费5000元。——至于冯平的高升，王小丽觉得反倒是一个打击：我的牺牲成了他的砝码。

王小丽发现，她和冯平，已经隔着千山万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