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挣扎不休，嘴中还不断叫嚷着，“莫诃，你不得好死。”
警察强行把她拖走。
莫诃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莫先生你怎么了？”
肖潇想去扶他起来，却被他阻止了。
“我有时候想……想……”
他看着自己的手臂，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苏妙离他越来越远。
然后他又想到苏妙走时，虽然对他骂骂咧咧，百般憎恨，可她眼尾下意识地拖长，这个特殊的动作，意味着她心情愉悦。
她为什么会那么开心？
难道……
莫诃霍然从地上爬起来，冲到苏妙前，不顾警察的阻挠，他一把扯过苏妙的衣襟，愤怒地质问她，“那把刀上你涂了什么？”
苏妙笑弯了眼，“只是一点艾滋病毒而已，我迟早会败露，被判死刑，大家都快死了，你又凭什么苟活于世？”
“你……你！”
莫诃指着她的鼻尖，胸腔起伏不定。
苏妙勾起唇角，笑得那么开心，就算下一刻她会死，她似乎也心甘情愿。
她被警察拖上了警车，走时还不忘对莫诃露出得意而畅快的笑。
“一切都完了……”
莫诃无力地坐在地上，他激动之余，竟发疯地击打着自己的脑袋。
肖潇赶忙劝道，“你冷静一下，在24小时之内，还能想办法隔离，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
莫诃耸拉着头，声音里听不出起伏，“反正……我也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她说的很对，我确实不得好死，就这样吧！”
肖潇怒其不争地说，“莫先生，你老婆怀孕了……这则消息你知道吗？”
莫诃手掌发抖，“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
“赶紧和我去医院治病，等回来再说。”
肖潇叫了辆车，硬生生地把他拖上车。
未来他是死是活，是圆满还是不幸，不在天意，而在他自己。
……
“monster。”
夏雎刚刚睡醒，手机叫个不停，她一接才知道是monster。
“在她执行死刑之前，你去为我见见她，和她说说话，至少让她开心一点走。”
monster好像是一夜没睡，他的声音沙哑到已经很难去辨认。
夏雎皱眉，“她会被判死刑的？”
他怎么会是如此肯定的口气，现在还在审判中，结果还没有出来，他是怎么提前知道结果的？
monster心如死灰，“你觉得她为什么会判死刑，她有什么理由不死？什么都完了，她已经结束了。”
“你……”
夏雎听着他压抑的哽咽声，一言不发。
下午的时候，她办完出院手续，准备回警局，去见明钦。
办公室里只有明钦一个人，他正埋头在一堆公文里，一样一样地处理。
然而那些公文就是不见得少。
夏雎走到他身前，伸出手来在他眼前一晃。
她莞尔一笑，“我出院了。”
明钦抬头看她，眼睛里布满血丝。
“我看见了。”
然后他又把头沉下去，继续处理手头的事。
夏雎无奈。
转而想到monster的话，她就试探性地问，“结果出来了吗？”
明钦头也不抬地说，“死刑。”
夏雎满眼茫然，“不对啊，这应该只是个无期徒刑才对啊！怎么会那么严重？”
明钦动作一顿。
他摇了摇头，“原告，就是施家父母，派了个知名的律师出来，被告几乎没有申辩的余地，法庭上很多人都站在施家人身后，为她辩护，还有一份万人签名书，支持死刑，她占有一边倒的优势，最终的结果就是，dione被判死刑。”
dione罪不至死，就算是那么多人支持死刑，也决定不了什么。
谁在其中推波助澜？
她明白了，从dione出现在这里的那刻起，就意味着她将不能够再回去。
那个和她一起的小哥，目的有三，一是协助她，二是监视她，三是等到她跌入泥潭的时候，确保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光是这些罪名也不足以判她死刑，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小哥向法院提供了更严重的罪状，这一次，有人不想dione继续活着，她就一定活不下去。
她沉思完毕，准备出去。
明钦叫住她，眼神幽凉，“你去哪里？”
“我去找人。”
夏雎胡乱地找了个借口就溜走了。
“那你快点回来，就算身体好了也不能为所欲为。”
明钦也没有多想，任务实在太繁重，他又立刻投入工作中。
……
夏雎去了孩子们待的地方，她在鸽子窝里，找到了一块白板，上面早已录好了一段视频，看来dione早就猜到她会回来找。
她打开按钮。
很快dione就出现在了白板上，她不说话，只是用唇语和手势向她描述，这些唇语和手势是特有的联络方式。
即使泄露了，也没有人能理解。
dione笑得很怆然，“夏雎，这个名字还是我为你取的呢，取自诗经‘关关雎鸠，君子好逑’，我本以为你会像诗经中的女子一样，经历一段比较正常的爱情。”
“实际上，你和我们都不同，你可以掌控一个人的内心，改变一些人的观念，我们则只好匍匐地底，努力地去求生存，夏雎，请你好好活下去吧，连我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关于我会判死刑的结局，我早就一清二楚，活着真的那么好吗？我在数十年前就已经彻底死了。”
她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告诉夏雎，“这里是空的，也许能灌进一点东西进去，可是……我留不住。”
“夏雎，我给你唱首歌吧！”
她慢慢哼出了一首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夏雎的眸光闪烁不停。
她哭着唱完，哭着说，“十五六岁的时候，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好看的少年，我把这首歌唱给他听，他笑着抱住了我，对我说，你唱得真好听。”
她的脸上恍然出现了美好的笑，就像夏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老师给她开门，坐在黑暗里的女人，一点点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最开始是一头红发，像是一团火，烧到了她的眉睫。
然后是她的目光，幽怨的，亦或是没有一丝情绪的，看久了的话，总让人心生怜悯。
夏雎见过很多人求婚的场面，要么烂漫，要么唯美，然而monster向dione求婚的时候，她喝了一瓶农药，差点死去。
为了阻止别人靠近她，她宁愿化身飞蛾，以自身扑灭火光。
她大概真的失去了爱人的资格，越是有人想凑近她，拥抱她，她越惊恐，越想躲闪。
人前她是最强大的，人后她却一无所有。
dione哑着声音说，“我们没有在一起，他不再听歌，我不再唱歌，我们最终走向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在我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候，我还是偷偷地回忆这个人，我一遍遍地想他的侧脸，想他的温柔的笑容。”
她颤抖的手，摸过自己的脸，“一晃间，我的容颜变得苍老了，我的嗓子因为常年的嘶吼变得沙哑难听，可我还是会在夜里，在无人之时唱着这首歌。”
“我始终觉得，他就坐在我身侧，听我唱这首歌，我幻想有个少年，会在一曲终了的时候，笑着拥住我，对我说，你唱得真好听。”
她哀戚地笑道，“当初monster对我表白的时候，我看着这个憨厚腼腆的男人，一度哽咽失声，我问自己怎么办，一遍遍地问，直到我精疲力竭为止。”
“我明白自己是留不住他的，这段感情不了了之，从那时起，我就意识到，我成了一具空壳，我再也找不到爱的感觉了。”
“天空是灰色的，道路是肮脏的，男人们女人们，都是冷冰冰的，而我也是他们中冰凉的个体之一。”
“后来我醺酒，我抽烟，我犯罪，我成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所有美好之物都离我越来越远，终于我眼前只剩下了一条路，死亡。”
她望向前方，就那样透过屏幕，望进了夏雎的眼底，“夏雎，好好经营未来的生活，难过的时候，多去孩子们那里走走，每个孩子都是天使……他们也许……能救赎……我们……”
夏雎直觉那一刻的她，心上好像蒙上了一层阴霾，那层阴霾已经翻涌上来，竟然渗出眼底。
她一把摔碎了手中的白板，蹲下去，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她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一声，“对不起！”
dione之所以会这么快被揭发出来，是因为她，提前向警局告密。
几天前，她被明钦救回来，本来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记忆，然而ulrica通过一系列的手段，把一管药剂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在机缘巧合下，吃下了药剂。
所以……
其实，她现在是c。
她慢慢勾起唇角。
monster前脚打完电话，后脚她就通过ulrica的手，把这则消息传播了出去。
dione自觉无路可退，才会连逃都没有逃，就坐下来等死。
作为回报，ulrica会给她提供组织内最新的情报。
她在附近的花店上，签收了一个快递，她打开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地址。
“西街茶餐厅，门口有一束紫色的花……九号房间，三十号，十五分钟，正六点，夜。”
她把纸揉成一团，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继而，仰头看向昏沉的天空。
太阳西沉，就快到晚上了，时间刚刚好。
……
入夜，夏雎按照提示，到茶餐厅去找接应的线人。
她前往包间，推门进入。
地上扔了两个已经废弃的监控设备。
里面的一张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他低着头，手中还抱着一只玩具狗，不时就会顺顺狗的毛。
他一抬头，夏雎才认出来，他就是和dione在一起的小哥。
夏雎没来由地愤怒，“你还敢来见我？知道我现在就能举报你吗……”
小哥若无其事地一笑，“我叫secular，请和我交换名片。”
夏雎提了一下眼角，“名片？”
“我总要确定你是谁。”
夏雎明了，随即就从抽纸箱里抽出一张纸，在纸上潦草地画了一个c。
她把纸递过去，狐疑地发问，“那我也确定你是谁吗？”
“我的上线是u。”
他说到这份上，夏雎立刻就明白，他背后的人是ulrica，果不其然，他很早就有反心，这颗棋子未必是从现在开始布下的。
“吃下这颗药。”
小哥把一颗包裹在纸里的药递给了她。
夏雎捏着药，左看右看，“这是什么药？”
小哥冲她挑了一下眉头，“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你的异样，r打算再次把你控制起来，这颗药可以暂时让你脑细胞昏死过去，这样的话，即使你受芯片的控制，你也没有办法帮助他们做事。”
夏雎不免皱眉，“你的意思是，那段时间我会处于沉睡中，那……”
小哥漫不经心地说，“总而言之，这是你唯一避开r的办法，r的下一个目标是著名的茶都，他已经把邀请函发过去了，我估计不到三天，茶都就会发生重大死亡事故。”
“那我怎么提醒明钦？”
夏雎的呼吸下意识急促起来。
小哥嗤笑她，“你已经自身难保，还想去救别人？如果我的情报无误，你将很快被困住，当然他们要下手随时都可以。”
夏雎垂头思索了一会儿。
一抬头就问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ulrica应该会给我一个建议。”
“他确实给了你一个建议，但是要施行起来，非常的难。”
小哥幽幽地看着她，“在茶都，r会把沈双微带过去，给你们增加查案的障碍，此前沈双微已经生了一场重病。”
夏雎心下一扯，“她生了什么病？”
“为了让她的身高和你一样，她多余的骨头是被硬生生地削去了一截，外形上的修饰，动辄就是用刀子削，因为长期做手术，她体内的器官衰退得厉害。”
小哥神情复杂地说，“她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其实这个身体已经快七八十岁了，也就是说她的使用寿命还剩两年就会报废，但是r好不容易把她培养出来，现在就把她浪费了很可惜。”
“还记得我们在你身上打孔抽血吗？”
夏雎想起了自己脑门上的那些针孔，说实话她至今都不知道这些什么原因造成的？
“那是……最可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