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我们曾经害死过一个人。”

莫诃瑟瑟发抖，他似乎极力隐忍着自己内心的恐慌。

明钦耐心地等他心情平复下来，反正那么久他都等了，也不急这一时。

莫诃流下痛苦的眼泪，“张白，我，陆织，曾经害死过一个人。”

明钦赶紧拿笔记录。

“具体是一件什么事？”

莫诃眼中泪光闪烁，“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我们高中的时候，想必你也已经听说过了成笑跳楼而死的消息。”

明钦逐字逐句地问，“成笑是谁？成笑为什么自杀？为什么她的自杀，会成为学校永久封存的一个秘密，她当年究竟干什么事？”

莫诃小声抽泣着，“换做以前，陆织绝不会和你们透露半字，同样，我也不会说，陆织甚至可以不在意海兮的死也要保守好这件往事，而我也可以连坐牢枪毙都不怕，还抢着认罪。”

明钦皱眉，“为什么？”

莫诃揉了揉通红的眼眶说，“张白要娶成笑的妈妈，在遭到拒绝后，成笑就经历了长期的霸凌，最终才被逼得跳楼自杀了。”

“那陆织怎么会掺和进来？”

“陆织在事情发生后为张白做了伪证。”

莫诃痛哭流涕，“而我自己也……我在一群同学的逼迫下……强……了她……事实上，当时还有好多同学都这么做了，我们不做的话，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就会打我们……我们也想好好活下去……”

明钦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原来这就是他们宁死也要保住的真相，果真是一个肮脏的真相，这事情要是爆发出来了，将是数十年来最大的丑闻。

明钦继续追问，“那白玫瑰是什么意思？”

“那是成笑最爱的花。”

“你为什么很早就要自首？”

莫诃颓丧地低头，“海兮的死绝不是偶然的。“

“自从我娶了筱青之后，我们就经常吵架，她喜欢听姐姐的话，对我没有一点信任，我本是想好好和她过日子，奈何千鹤总在里面教唆她。”

明钦疾声打断他的话，“你怎么知道那是施千鹤教唆的？”

莫诃眉头死死地蹙紧，“筱青就是个没有脑筋的人，只要我稍稍套点她的话，我就明白了，我曾经故意疏远千鹤，千鹤察觉后，我就被狠狠地报复了，那一次我和筱青吵得最凶。”

“筱青当场言语过激，对我透露出要杀人的想法，然后一个月前海兮就遭遇了一场车祸。”

莫诃渐渐地白了脸，“她说那是……那是她干的，我不相信，她就说自己在现场留下的一一支白玫瑰，我去过现场，证实了她的话。”

“就在那之后，海兮参加宴会时死了，我觉得那也和筱青有关，我亏欠了她，明知道她有病，还一直刺激她，所以我觉得，海兮的死归根结底是自己的原因，所以后来我就来警方自首了。”

明钦有意补充了一句，“自首的原因还有另一个，你为了逃避像疯子一样的施筱青，哪怕要坐牢，你都心甘情愿。”

莫诃神情羞愧。

“那天施千鹤要在现场演唱，很有可能会提前告诉过施筱青，那么按照一般的推测，施筱青就会到现场，为姐姐捧场，监控上显示她在现场出现过，现在所有的证据都不利于施筱青。”

明钦不可置否。

莫诃刚要解释什么，明钦就一脸严肃地说，“你还是错了，车祸那次，施千鹤曾经出现在现场过，放下了那支玫瑰，海兮死后，施千鹤也有不在场的证据，谁能说她没有嫌疑。”

“我也知道筱青情况特殊，她根本就想不出法子去杀人，她连杀只鸡都怕，怎么会摊上这桩命案？”

明钦眼神如疾电般凌厉，“所以能让你来自首的原因，还有第三个。”

莫诃沉默下来。

很久以后，他才突然发声，“我听人家说，成笑当年怀了身孕，好像还把孩子生下来了，算了算时间，那孩子也快二十岁了。”

明钦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莫诃眼神幽怨，“我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千鹤要如此折磨我，除了这个原因还能有什么。”

明钦的眉心隐约一跳，“你的意思是，施千鹤就是成笑的遗腹子，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报警，而选择自己私下报复你们？”

“要有证据，她早就报警了，而且年代已经很长了，收集证据起来很困难，能够为这件事作证的证人都太少，相反反水的人倒很多，一旦打起官司来，事情会往想象不到的地方发展。”

莫诃痛心疾首，“所以，她才选择了这么一个偏激的办法。”

明钦质疑道，“你能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莫诃眼中都是一片死灰色，“我怕死，仅此而已。”

明钦把他交代的事情都理清，但还有最后一个点没有搞明白。

然后他就问，“可施千鹤是施家父母的亲女儿，施筱青才是后头领养的？”

莫诃深锁眉头，“施家是当地的名门，不过那栋豪宅里，就只住着施千鹤和她妹妹施筱青，这个妹妹是施家收养的一个孤儿，但你想，施家人有必要去收养一个有疾病的女孩吗？”

“刚开始我也觉得奇怪，筱青怎么看都比千鹤年纪大一点，但不知为何她是妹妹，后来千鹤才告诉我，筱青是个病人，被病折磨了很久，才显得老态。”

莫诃悔恨地直摇脑袋。

“仔细想想，有时候千鹤真像是个魔鬼。”

明钦眸光一动，“她们两姐妹的感情很好吗？”

“她们的父母一直在国外生活，在国外还有一个儿子，她们就这样被扔在在国内，几乎几年才能见自己的父母一次，因为长期处于被放弃的这种状态，姐妹两个互相照顾，感情比亲姐妹还好。”

莫诃眉心紧蹙。

“很多时候，筱青都是一个极度缺乏爱和安全感的人，我刚到施家的时候，她还很自卑，不敢大声说话，犹如一只惊弓之鸟，有时却会莫名奇妙地大喊大叫，但千鹤好像习惯了她的病态一样，那时筱青很依赖她，几乎对她寸步不离。”

明钦面无表情地问，“你最开始是教施筱青的？”

“我是来教千鹤的，但是她曾经给我弹过一首钢琴曲，我发觉，她的水平是在我之上的，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请一个音乐老师来教自己，但是她给的酬劳很多，我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多问。”

他絮絮叨叨地说，“我那时刚刚丧妻，情绪很低迷，可是她们的的陪伴，让我一度忘记了妻子死去的悲伤。”

因为紧攥着手心，莫诃的掌心已经一片黏稠的冷汗。

他把头埋在双掌里，恍若一瞬间老了数十岁。

“她有没有做出引诱你的举动？”

莫诃苦笑着摇头，“这个不好说。”

明钦一边记录下他说的话，一边思索。

“你和施筱青的姻缘也是她撮合的？”

“有一次，她们的父母带着小少爷arthur回到了这个家，筱青很容易受惊，尤其arthur贪玩，总是捉弄她，有一次她情绪不稳定，就把arthur推下了楼，幸亏被我看到了，才遏止了悲剧的发生。”

莫诃神情惨烈。

“arthur去告状，她们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后，对筱青没有说什么，反而把千鹤责罚了一顿。”

“这时候我才知道筱青因为从小缺乏安全感，长期不接触除姐姐之外的所有人，她也患上了一定程度的，抑郁症和自闭症，最开始我还不知道她是先天性的精神病。”

说到这里，他就哽咽在喉了。

“筱青在这个家难以待的下去，千鹤就只好拜托我把筱青带出去住一段时间，等她们的父母走后，再通知他们两人，让他们回来。”

“仅仅一年的时间，筱青就变得非常的依赖我，一度超过了千鹤，后来为了要嫁我，竟然以要跳楼自杀这一招威胁我。”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千鹤的苦求我，外加上施家人许诺给我找好工作，我才勉强娶了筱青，一年过去了，这日子简直过得水深火热。”

明钦神色一凛，“施筱青出嫁后，还会经常去找施千鹤吗？”

莫诃虚弱地低语，“我工作很繁忙，在家的次数不多，不在的时候，应该都是千鹤来照顾她的吧！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她更有机会调教好筱青了。”

他抬头看着明钦，“现在只要你们能够想办法向施家父母求证，施千鹤才是领养的，那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那么为什么施家人会撒这种谎？”

莫诃嗤之以鼻，“筱青的精神病是天生的，他们是名门，用这种谎言来遮丑是很正常的。”

“施家父母不好相处，而且神龙不见尾，想约了去见一面都很难。”

明钦有些惆怅地说，“先前小漠去调查的时候，和他们有过短暂的相处，他说，施家父母性格非常恶劣，也就是说，难以正式展开一次正常的交流。”

莫诃满脸诧异，“他们连警方的调查也可以不配合？”

“他们随时都会出国去，回国内只是暂住一段时间，所以在国内如何肆无忌惮，也没有人可以说什么。”

明钦神色踌躇。

“而我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哪怕是领养的，当年的痕迹也被抹的一干二净，我们要如何求证？”

莫诃沉吟一阵，忽然说道，“arthur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即便是那两个女儿死了都没有关系，但这个小儿子，万一要是出了半点事，他们都会痛不欲生。”

“成！我去试试。”

莫诃止住眼泪，双眼无神地说，“不过，事情过后，还是让我继续坐牢吧！我只想求个心安理得，这么多年来，我就压根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如果找到了全部的证据，再加之你踊跃自首，我们确实会把你送去监狱。”

明钦眼中迸出犀利的光，莫诃不禁打了个寒噤。

审讯完毕。

明钦准备要走，莫诃急切地叫住了他，“我想去看看筱青，你能派人保护我吗？不要花多久的时间，只要一小会就好了。”

“可以，到时候会有人安排你去看她的。”

莫诃感激涕零，“谢谢你，明警官，你真是个好人，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明钦松了口气，“你确实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也给我们查案的过程增加了不少障碍，不过，为时不晚。”

明钦出了审讯室，就从小漠那里找到了施千鹤父母的联系方式。

他按下号码，很快就接通了。

“你好，是施千鹤的父母吗？”

“我很忙碌，你最好长话短说。”

接他电话的人，是个女人，应该是施千鹤的妈妈。

明钦直言不讳地问，“我想向你们求证一件事，施千鹤是你们的亲女儿吗？”

“是啊，怎么了？”

她起先还很轻松。

明钦冷笑道，“为了你们儿子的前程考虑，你们最好还是和我坦白，施千鹤有重大的杀人嫌疑，警方已经在监控她了。”

“在案情被侦破之后，最爱面子的你们也会被丑闻淹没。”

正如莫诃所说，施家父母的死穴就是亲儿子。

她的语气已经从不耐，变作了假意的担忧。

“千鹤出事了？”

明钦冷然，“至今还没有被揭发出来，不过这件案子和施家两姐妹关系匪浅，但我始终觉得，施筱青不会杀人，那么，真正杀人的凶手又是谁？”

在他的连番炮轰下，施夫人立刻说了实话，“千鹤确实不是我们的亲女儿，是我们在孤儿院抱来的，那时筱青患了这种病，根本就没有治愈的希望了，我们才会抱养一个孩子养在膝下。”

“姐妹互换称呼又是怎么回事？你们爱惜自己的面子，觉得那个有病的女儿是耻辱，你们会因此蒙羞，才会让这姐姐变成妹妹。”

明钦虽然耻笑她，但他心里也明白，这就是名门的悲哀。

施夫人忿忿不平地说道，“在那种时候，我只有这么做，才能保全施家，实际上，哪个名门底下，不是淤泥堆砌。”

明钦不想再提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他立马回归正题，“告诉我施千鹤曾表现出异样过吗？”

“没有。”

施夫人语气不善，“我们都不了解她。”

明钦催促道，“你再仔细想想……”

施夫人琢磨一会儿，说道，“她从来不让我们碰她的电脑，这算不算？这台电脑她已经用了八年了，很多功能都用不起来了，我让她换，她却死活都不肯，这个算不算是异样？”

“那警方想交给你一项任务，你帮我们去找那台电脑。”

施夫人极为不悦，“这恐怕是非法的。”

明钦眉头皱得很深，“现在的情况是，人命关天，你们的亲女儿已经被送去治疗精神疾病了，而施千鹤现在自食恶果，也只剩下五天的命了，你们以为，自己还能独善其身？”

“你这什么口气？”施夫人恶语相向，“一个小小的警察，什么都没有学会，威胁人倒是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