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兹朝他露出一个大而夸张的笑容，“凑巧的是，一次我上网的时候，网页上跳出一个窗口，我好奇点了进去，从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明钦的眉心猛地一跳，“那是什么窗口？”

周兹露出白惨惨的两排牙，“是暗网。”

明钦心中一惊，“暗网？”

“我在暗网认识了一个网友，从他口中打听到一种东南亚的邪术，只要每日用人血抹身，并念出一段咒语，就可以借走别人的寿命。”

周兹侧着头，半边脸上，神情过分诡异，“而媒介就是那些吸血虫子，他说，那其实是一种蛊。”

这和血腥玛丽的原型简直如出一辙。

伯爵夫人为了青春永驻，所以用少女的人血沐浴，周兹为了达成医学上不可能实现的奇迹，同样以人血抹身。

他们为心中的魔障，堕落成了一个魔鬼。

明钦紧跟着问，“那种方法真的凑效吗？”

周兹索然无味地说，“有一段时间是有用的，后来就不行了，我以为是因为血量不够多，才打起了杀人的主意。”

明钦还是不解，“你怎样瞒天过海，借用戚弋莲的手，杀死林某和秦某的，戚弋莲好像对他们真正的死因不知情。”

“是戚弋莲自己动了杀心，”

周兹晃头晃脑，对自己杀了人，骗了人，一点都不在意。

“最开始我们的目的都很简单，就只是合伙骗钱而已，不过很快性质就变了，我要借她的手杀人，首先就要激起她的杀心。”

“我先假意引起戚弋莲对立梨的嫉妒，让戚弋莲一步步迷失在深渊之中。”

“她白天服侍立梨，晚上就想着怎么杀死她，她还想和我在一起，当然不会直接拿起刀子。”

他诡异地笑出声来，“她在决定杀人之前，看了许多的书籍，她发现，无论怎样杀人，她自己都会在死者身上留下痕迹，那该怎么避免这一切呢？”

“她无意中在书中读到过安眠药的一些知识，于是就选择了安眠药的这种方式。”

“立梨从来没有向她隐瞒过自己正在和秦脩玩，她知道了秦脩此人的存在，就埋下了杀心。”

“立梨要去天柯镇见秦脩，她把这事告诉了我，说要去一趟，到目前为止她都很信任我，甚至把自己的一点一滴都告诉我，所以我也跟着过去了。”

他脸上出现了得意而且猖狂的表情。

明钦终于恍然大悟，戚弋莲下了班后就会去见秦脩一面，在那之前，她就把秦脩约出来了，虽然那里没有监控，可是她本身气质独特，又加之秦脩长得显眼，让老板不关注他们都难，这样就留下了嫌疑。

其二，戚弋莲先前只在小白鼠上实验，其实和人体的构造和小白鼠是不同的，故而她以为自己算好的剂量能害死秦脩，但结果并没有。

秦脩既没有死在立梨那里，也没有死在她那里，他和立梨吵完架就跑了，他不敢回家见父母，只好去了废墟那里，他没有想到，等待他的还有周兹这个恶魔。

周兹的肩头不断哆嗦，不是害怕，而是激动，“我看见他跌跌撞撞地来到枯井那边，跌下井的时候，甚至都还没有死，是我放出了吸血虫子，把他身上的血吸的一干二净。”

“我第一次杀人没有经验，因为害怕，就只好一直躲在废墟那里。”

“林昭死的那一天，戚弋莲给他喝了安眠药，哄他离开，在他回家的路上，他坐上了我的车，我把晕过去的他扔到了下水道里，并放出了吸血虫子，把他身上的血吸的一干二净。”

“这里是郊野，没有监控，有了第一次的铺垫，我做事更加小心，所以杀人一直都很顺利……”

明钦厉声打断他的话，“杀完人后，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里治病，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我想，警方根本不会把视线投到我身上，因为我身体如此羸弱，如何能杀死两个年轻力壮的人，所以我才没有及时逃走。”

听他的语气，似乎还很遗憾。

“你想知道我是如何破案的吗？”

明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两人之间隔了不远的距离，他的目光就像是锋利的针扎入了周兹的眼球，周兹心下一慌，不住用手去揉眼睛，以此躲开明钦的目光。

明钦适时开了口，“那两人死了之后，警方自然会怀疑到与他们有密切来往的立梨身上，如果立梨没有嫌疑，那么戚弋莲就会紧跟着被怀疑。”

“戚弋莲以为自己真的杀死了那两个少年，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坐牢。”

“所有的供词都没有出问题，除了戚弋莲那句，我没有用那些吸血虫子。”

他频频冷笑，“她是真的没有使用过吸血虫子，你只是以这个，来洗除自己身上的嫌疑罢了。”

“不过我想知道的是，后来你为什么要骗戚弋莲，说你要去泰国做生意？你难道不明白吗？正是你这种不负责任抛弃她的行为，才逼迫她和我们坦白的。”

周兹一摊手，无奈地说，“那个神秘人告诉我，我已经被警方盯上了，我慌不择路才想了这个办法，一来戚弋莲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

“二来我既然已经出国了，想捉走我，那警方还需要时间，在这点时间内，有戚弋莲为我转移视线，我完全可以想办法逃走。”

明钦下意识拧眉，“神秘人也是暗网的？或者，神秘人和你那个网友是同一个人？”

到此，真相已经全部清明，除了那个暗网。

警方的一切行动都做好了保密措施，哪来这么一双眼睛，把他们做的事都看在了眼里。

在他以为犯罪嫌疑人是立梨的时候，戚弋莲就有了嫌疑，当他终于捉到戚弋莲的时候，又从中引出了周兹，然而周兹背后，竟还有一个未知的神秘人。

一环扣一环，从头到尾，都牵引着他走向早已规定好的方向。

这样的行为与崇肆夜有异曲同工之妙。

周兹耸耸肩，“我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他指导我的，包括杀人，设陷阱，欺骗你们，只是后来我想联系他的时候，我发现那个网页已经打不开了。”

明钦狠狠地剜他一眼，“既然已经知道警方盯在了你身上，为什么还要杀死第三个人？你把人命当什么？”

“那能有什么办法呢？”周兹叹了口气，“我逃跑的时候，一不小心开车撞伤了他，我太慌乱了……”

明钦不留余地地揭穿他的谎言，“如果我晚来一步，你也会杀死夏雎……你不是不小心，其实还是故意的吧！”

周兹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抬起头来时，双眼里遍布着血丝，“我饿了，我爱上了吸血吃人肉的味道……我已经快死了，临死之前，我还想体会一下那种快感。”

“对了，你知道吗？我收到了戈斯马戏团的邀请函，我又有了一个新的代号，我叫mary，别名嗜血者。”

他自豪地向明钦介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mary”这一个名字。

明钦的唇瓣忍不住颤栗了一下，“戈斯马戏团的……嗜血者mary……”

他已经多次听到了这个马戏团的名字了，第一次是在夏雎身上的那张名片上看到的——驯兽师ciel……

“你发现了吗？其实我身上有一种蹊跷的本事，我能让所有人都臣服于我，而这就是嗜血者的本事。”

周兹朝他比了一个胜利的姿势，他看起来真的很自信，也好像一点都不畏惧死亡。

在他那张苍老的脸上，仍旧交织着虚妄，幻象，和对欲望的崇拜。

有人给他塑造了一套生存法则，而他驾驭不了，最终从云霄上空跌落下来，把自己砸得鲜血淋漓，然而他从鲜血里又爬了起来，慢慢地爬向神秘人所指的方向——他的王国。

因为那张皮相，他这辈子活得众星捧月，他是他王国里唯一的国王，人人都得瞻仰着他。

他从所有女人身上得到了自信，他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与此同时，他也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忘记了他脚下的是虚无，不是实地。

他一步步地由人牵着走向前方，他是傀儡师手下的傀儡，一败涂地的原因不是傀儡师丢弃了他，而是他选择逃脱一个固有的模型，过上真正“人类”生活。

因此他越堕落，越满足，越自信，越堕落，就这样恶性循环了半辈子。

戚弋莲的命，立梨的命，高原的命，秦脩，林昭的命，都因他改变。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嗜血者mary，是个诅咒。

伯爵夫人的城堡被攻陷，恶贯满盈的她最终也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而他周兹，也将被法律制裁。

明钦板着脸，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美梦结束了。”

周兹脸上的笑容开始龟裂，好像那美梦顷刻之间碎了。

“没有人会来救你，你将被执刑枪毙，至于被你毁去人生的两个女人，都会唾骂你一辈子。”

明钦不再看他狰狞的面孔，他一挥手，打开审讯室的门，走了出去。

纪澤之已经在门口等着他，“明警官，审问结束了吗？”

“可以定罪了，夏雎还在医院里等我，我马上去一趟。”

明钦把录音笔交到他手中，而后急促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