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吴威心存不满，对童莳满腹怨言，但已成定局，只能服从。其实，童莳并没有因为简天浩的决定就觉得自己如何如何了，而是依然像以前一样尊重吴威，把他当做入门导师，对他招自己进入公司心存感激。可是，尽管如此，童莳发现吴威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不仅经常在楼道里对面而过时装作没看见自己，就算自己先打招呼，他也只是头也不抬地哼一下，而且对于自己像往常那样请教问题，他也爱理不理，神色冷淡，还不时地拿一句听起来酸酸的“问主任去”来敷衍，童莳很纳闷，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这些也都算了，童莳依然跟他打招呼，请教问题。然而吴威这种态度带来的后果的严重性却超出了童莳的预料。

童莳负责的企业报上每期的《曝光台》，按照简天浩当初的安排，由吴威从当月内参曝光的众多问题中，挑选出四个既有普遍性又能切中员工心声的在《曝光台》上曝光，可吴威却越来越离谱，他要么每期不按时将问题交给童莳，害得童莳为了报纸的出版期限每次都跟催命似的着急上火，如果不能按时出版，这在已经明确的岗位绩效考核kpi指标中可是个扣分的大分值项（kpi，即keyperformanceindicator，关键绩效指标），尽管童莳还没搞明白kpi到底是什么意思；要么交给童莳的问题不符合《曝光台》的要求，有的问题根本不能公开曝光，只能作为公司的绝密内容让包含在发行范围内的管理层知晓，童莳只好一次一次找他重新换选题，他又经常出差或者干脆拖延推诿，害得童莳被简天浩批评了好几次，而她也不能每次都说是吴威的问题，否则简天浩一定会认为她在和吴威的沟通方面有问题，或者在打吴威的小报告。而且，童莳想，吴威这么对她一定有原因，可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自己也曾经给吴威写了一封邮件，问他是不是觉得她哪里做得不好，或者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请他说出来，她好改进。过了好几天，吴威才给她回了封邮件，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没有”，这让童莳更是一头雾水。

编辑部的几个编辑都看在眼里，他们对吴威的做法也很有意见，关键是他们都明白吴威这样对待童莳的原因，私下里也互相议论议论，只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公开议论，况且两个上级在斗，跟他们也没关系。同时，他们对童莳的非常规升职表面上不露声色，其实也心存不满，虽然童莳的实力和勤奋大家有目共睹，但在习惯了论资排辈的国企里怎么着也算个不太常见的异类，他们认为她是傍上了简天浩才得以晋升，因此，他们一致对一点儿不懂办公室政治的童莳缄口不语，暗地里想的是：不管他们俩谁斗输了，总归两个人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单等着看热闹就行了。童莳呢，平时一贯不喜欢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也不议论别人的是非，要是搁在以前，她还会跟陈希然念叨念叨，陈希然也会替不会拐弯一根筋的自己分析开导，现在却没了倾诉的对象。至于傅苡哲，就更不能找了，现在避他还来不及呢。所以，尽管吴威搅得她心力交瘁，但她没对任何人诉说。

可，火山总有爆发的那一天。

又到了出报的前一天，童莳早几天就已经通过电话、邮件和短信提醒吴威别忘了这天一早把《曝光台》的稿件发过来，吴威当时还不耐烦地说“知道了，每次都说这么多遍”，童莳心想，每次我都说这么多遍，到时候你还经常掉链子出状况，我要是不提醒，那就更是我的不是了。

已经中午了，还没收到吴威的稿件，其他的已经全部通过审核，下班后就要去工厂排版出样、校对印刷了，而且吴威的稿件付印前还得给简天浩过目一下，哪怕是从上月已经出版的内参中摘录的。

其实，打从一早上班，童莳就坐立不安了，每到这个时候，心跳总是不自觉地加速，要是哪一天自己得了心脏病，一定要把这笔账算在吴威头上。从早上到中午，童莳打电话没人接、发短信没人回，好不容易熬到中午，童莳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电话还是没人接，短信还是没人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能等了，再等下去，恐怕这个栏目要开天窗了！童莳决定自己动手，她根据以往《曝光台》的风格，结合上月内参中的内容，选出了一篇稿件，删除了一些机密信息和数据，并对稿件进行了调整和精减，然后打印出来，立马送给简天浩签审。简天浩没在座位上，童莳把稿件放在桌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也慢慢地从喉咙眼儿里退了回去。

“童莳，你过来一下。”简天浩不知何时回的座位，给童莳打了电话。

“好的，马上！”肯定是稿件的事，童莳放下电话就冲了过去。

“这篇稿件是怎么回事？是吴威给你的那篇吗？”简天浩的眉头有点儿皱，不过，他向来这样，就跟秦昀严肃的时候差不多，总让人产生随身带着熨斗的冲动。

“不是，是我自己找的选题编的。”童莳如是回答。

“为什么不用吴威的？”简天浩问这句话的时候，其实言下之意是：谁给你的权力撤吴威的稿件？

“我没有收到他的稿件啊，早几天就提醒他了，今天从上班到现在我又打电话又发短信，他都没回，所以，我怕报纸开天窗，就临时找了一篇。”童莳感觉到了简天浩语气中的不快，她有些莫名其妙。

“是吗？可是吴威昨天晚上跟我说，稿件已经发给你了，还跟我简单介绍了本期的选题内容和原因。”简天浩对于他们俩之间的摩擦也略微了解，以前只觉得是两个人没沟通好。

“不可能！”童莳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声音有点大，导致好几个同事扭过头来看。童莳说完了就后悔了，这么说话，不是明摆着说简天浩在编假话吗，唉，反正说都说了，而且自己也真的没收到任何稿件。“主任，我真的没收到，不信你可以查。”

简天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两条眉毛快成了倒八字，他不相信童莳会说谎，但也不愿意相信吴威会这么做。他拨通了吴威的电话。

“主任，你找我？”还没等电话响第二声，吴威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来了。童莳的鼻子差点儿被气歪了。

“吴威，童莳说没收到你的邮件，早上一直联系你，也联系不上。”

“不会吧？我没有接到她的电话啊，奇怪，是不是我的手机出了问题啊，最近它老是这样，看来我得换部手机了。”吴威装作毫不知情地说，脑子里想的却是童莳打来的好几个未接电话和短信。其实，他也不想这么做，童莳毕竟不是靠钻营升职的，人家还是靠实力吃饭的，但是不这么做，心里的这口怨气怎么也出不去，与其憋得自己难受，还不如让“始作俑者”难受，谁让她深得简天浩的青睐、风头直逼自己呢？

童莳听得一清二楚，她恨不得直接飞到吴威出差的地方当面质问他，到底哪里得罪了他，要这样对待自己？

“是吗？”这也有可能，而且公司的邮件系统也偶尔会出现丢失邮件的现象，没准都给他俩赶上了，简天浩宁愿这么想，但看着童莳的表情，他知道，童莳和吴威之间的问题多半在吴威那里。“那你再给童莳发一遍吧。”

“行，没问题，马上发。”吴威在那头爽快地应道，这招奏效了，只要能让她添堵，都能让自己好歹发一发怨气。

“你赶紧去收邮件，还是用吴威的。”简天浩放下电话对童莳说。虽然童莳交来的这篇稿件也能用，但如果不用吴威的，估计会在两人之间造成更大的问题。

“好！”童莳很委屈，她真想让简天浩去查查公司邮件服务器上到底有没有吴威发邮件的记录，还想去查查吴威的通话记录上到底有没有自己的电话号码，可……算了，简天浩明摆着不想弄清楚这件事。不要忘了秦昀交给自己的金科玉律：出了问题，首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也许自己真的做了什么让吴威误解的事情！思来想去，这时候，金科玉律也不管用了，童莳只觉得胸口憋屈得喘不过来气，要是吴威就在面前，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扇他几个耳光。就算自己做了什么事，也不能用这种损招啊，算什么男人，还是东北大老爷们儿呢，一点儿都不能敢做敢当！简天浩，黑白不分，是非不分，不主持公道，还做什么人力资源部的老大，干脆去做个广告模特算了！童莳在心里，连简天浩一起怒斥了。

第三章选择简天浩并不是不知道，只是这种事情见得太多，如果每件事都像童莳那么较真地去查邮件记录、查电话记录，那么公司早就鸡飞狗跳了。既然她和吴威的矛盾已经显性化了，那么依他对童莳的了解，这个小妮子迟早要走的，因为她不会耍手腕，不会设陷阱，不会排挤人，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就选择自己走人。于是，简天浩在考虑童莳的下一步安排问题了，他认为她的能力绝对不止在内刊上。

简天浩对这个同门学妹十分欣赏，欣赏她的聪慧，她的才情，她的勤奋，她的好学，她的倔劲，甚至于她的纤瘦和安静，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一个女子能像童莳这般令自己动心。可是，这个小学妹似乎对自己始终保持着上下级之间的距离，连同门情谊也从不轻易越过。她的心理，让他这个面人高手也揣摸不透，总感觉有堵墙横亘在其间，很难推倒或攻进。但，简天浩对自己很有信心。俗话不是说了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恰巧这时候，跟了简天浩两年的助理在他的推荐下，通过竞聘升任行政部部长了，简天浩需要再招一个助理，面试来面试去，他都不满意，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很合适的人选，那就是童莳。只是报纸的事已经够她忙的了，再加个助理，而且是不同业务领域的，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干、能不能干下来。

童莳负责的报纸和吴威负责的内参全都挂靠在简天浩管理下的人力资源中心，实际上却跟人力资源业务一点儿不沾边。童莳平时除了编辑部那些事儿，几乎不怎么和部门内部的同事交流，专业不同不相为谋，彼此没啥共同语言。况且，童莳对人力资源也不感兴趣，更不用说各种助理了，她只想运用自己多年积累的专业经验，把报纸办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受员工的欢迎。可是，她却从来都没想过，得到广大员工厚爱的报纸不一定是领导们所希望看到的，就像她从未想过集装箱事件背后的利害关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