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往事浮沉可叹 3
作者:俞杭      更新:2019-09-24 02:43      字数:2866

程在天惊愕失色,撇下湘竹,急去看法媞梅的伤势。法媞梅口里只是叫:“好疼,好疼!”程在天空有一身武艺,想治她脸上的伤,一时却束手无策,眼看着她伤口仍在流脓,只好对湘竹道:“湘竹,你……”湘竹不知道自己随手一击,就把法媞梅伤得如此厉害,醋意全消,心里只剩下了愧疚,低声说道:“程大哥,我……我不是有意的……”程在天道:“你跟谁学了这么狠毒的掌法?”

苗毅兴道:“好啦!她这五毒掌法,是老夫所教,那又如何?现下且莫吵闹,先替她止住伤势,才是最要紧的。”程在天道:“苗教主可有办法?”苗毅兴道:“老夫只会杀人,不会救人。”法媞梅又叫道:“程大哥,啊呀!我的脸快疼死了。”

程在天急得团团乱转,猛然想起孙晢赠他的黑参蚕鹿膏,急忙卸下背上的包袱,取了一瓶出来。苗毅兴冷笑道:“嘿嘿,什么破药,能应付得了世间无敌的五毒掌?”程在天无暇去理他这嘲讽,轻轻帮法媞梅敷上膏药。苗毅兴道:“任你用的是仙丹神药,还不是劳而无功?”岂料法媞梅一敷上了药,痛感大减,伤口的流脓很快便停了。再过了不到一盏茶时分,脸上的淤血也尽数散去,除流脓处的两三个浅印外,其余部位与向往无异。

苗毅兴登时好奇,问道:“你这是什么药?”程在天道:“黑参蚕鹿膏,孙晢先生送与我的。”苗毅兴又把鼻子翘得老高,道:“什么孙晢?我还道是谁炮制出了这种妙药,却原来是个无名小辈。”程在天道:“孙……孙先生也是无名小辈?”苗毅兴道:“他除了药做得好,还有什么可足称道的么?”

程在天愕然道:“他是武林之中‘四君子’之首,苗教主竟没听过么?”岂知苗毅兴不屑地道:“莫说什么‘四君子’,十个君子加起来也不管用!在老夫手上,能走几个回合?”程在天道:“这‘四君子’在武林中德隆望重,个个武艺登峰造极,苗教主怎么说这种大话?”苗毅兴摇头轻叹了许久,又一语惊人:“老夫三十岁时便跟吕岩老儿打成平手,五年斗下来未尝一败。敢问那‘四君子’,有这个本事没有?”

程在天不敢扯谎,答道:“太师父吕真人的武功旷世绝伦,四位前辈都是十有八九胜不了他。”苗毅兴哈哈大笑:“不错!老夫当年的功力,不逊于吕岩老儿,其余人物,不过土鸡瓦狗,哪个能入我法眼?”说完又神色颓然:“怎奈五年过后,吕岩那厮创出了天下至刚的纯阳一气功,正好克制老夫的阴寒内力,自那以后,我便只有落败逃亡的份儿了。”程在天道:“晚辈身上也有纯阳内力,但两相比较之下,似乎远不及苗教主的内力那般渊深海阔。”苗毅兴道:“那是你功底未够,还使不出它十足的效用来,不然老夫哪里是你对手?”

法媞梅打断他道:“好啦,程大哥,我没镜子可照,你瞧我的脸好了么?”程在天道:“全都好啦。如今只剩下几个小伤口,不碍事。”法媞梅道:“我不信。我的脸还像以前那般好看么?”程在天道:“那是自然,梅梅由始至终,都是那么好看。”法媞梅莞尔笑道:“只要程大哥不嫌弃我,我就不怕变丑啦。”

湘竹气得跺脚,对苗毅兴道:“爷爷,我如今老大的不高兴!”苗毅兴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他心里喜欢的是别人,爷爷武功再高、本领再强,还能给他换一副心肠,叫他移情于你不成?”湘竹道:“他自己背弃了誓约,把我晾到一边,跟这个小妖精好上了。是他的不对。”

程在天自感理亏,无力辩驳,在那头面红耳赤。法媞梅却问道:“程大哥,你们的誓约都说了什么?”湘竹道:“我来帮他答。那时我跟他在寨子里道别,他说以后要到寨子找我,我说要在寨子等他。一天,一年,十年,一辈子,我都在这寨子里等着他。”法媞梅道:“原来如此,那你就该窝在寨里慢慢地等。可你等了不久,便自己跑了出来,是你违约在先,他不去找你也不算错。”湘竹回骂道:“无论违不违约,都是我跟他两个人的事,你横插一脚,便是下贱的勾当。”

苗毅兴不胜其烦,喝道:“不要吵了!”两个人被他镇住,很快都住了口。苗毅兴对法媞梅道:“贵教和我五毒教亲如兄弟,你又是其中的圣女,老夫怎敢得罪?就算你不占理,也得给你些脸面。湘竹心思单纯,更是断断不会做什么错事。”话锋一转,冷眼盯着程在天,淡淡说道:“不如老夫教训教训这个负心汉,替你们都出一口气,于情于理也都说得过去。”不容分说,化手为掌,紧跟着便飞了一掌出去。

程在天看苗毅兴这一掌势如虎扑,还没眨眼便推到了自己跟前,而他发难之前,全无运劲发力的形迹,此掌仿若凭空生出,直是匪夷所思,生平之所未见。而那掌力隐然间又带着几分引力,使他无力挣脱。程在天一来躲闪不开,二来又怕这一掌伤着法媞梅,仓促之间只好狠命发功,在周围凝成了一股密不透风的气墙,勉强把自己和法媞梅包裹在其中。

苗毅兴这随心而发的一掌,只用上了生平的一半功力,程在天全力以赴,终于堪堪挡住。湘竹怕程在天接不过第二招,叫道:“住手,爷爷,住手!”苗毅兴笑道:“这小子并非软蛋,似乎还能再接我一掌。”这次暗暗用了七成劲力,又出一掌,径直拍向程在天的脑门。程在天咬牙硬撑,眼看身外的气墙被冲得七零八落,那一掌就要压到前额,急急卸了气劲,拉着法媞梅卧倒在地上。

程在天再站起来时,衣衫凌乱,连头发也被割去了数十根。法媞梅叫道:“住手,苗教主!”又伤心地道:“程大哥,你眼角流血啦。”苗毅兴面无表情,双手叉在胸前。湘竹也扑了上前,去察看他的眼角。这一刻法媞梅和湘竹心系程在天,两个都忘了争吵。苗毅兴看着似笑非笑,低吟起了苗寨山歌。

法媞梅刚打开那瓶黑参蚕鹿膏,湘竹抢先一步,把那膏药倒在手上,亲手给程在天的眼角处敷上。程在天道:“你们……你们两个对我的好,我都看得见。”法媞梅和湘竹相视点头。程在天又道:“我……我的头晕得很,要找个平地躺一躺。”

湘竹皱着眉头,把灯火在地上照了照,道:“这地上太脏啦,爷爷,咱们让他进洞里躺一下罢。”苗毅兴道:“进去便进去,有什么相干?”湘竹道:“梅梅姐姐,你也进来罢。我刚才在气头上,对你下了重手,而今向你赔罪。”法媞梅笑道:“好啦,我不生你的气。咱们进去说话罢。”

苗毅兴把洞口的骨头踢开,率先进了洞去。湘竹在前面拉着程在天,法媞梅在后搀扶,三人也慢慢爬了进去。苗毅兴接着往洞的深处前行,片刻后搬来四张虎皮做的毡子,说道:“随便找一张,让他躺下便是。”湘竹毕竟跟随苗毅兴有些时日了,虎皮优劣是一看便知,挑了最好的一张毡子,铺在石头围着的空地上。法媞梅和湘竹一左一右,扶程在天躺了下去,让他先休养休养。

法媞梅这时才瞧见石壁上的字,自言自语:“败残洞,败残洞。为什么叫败残洞呢?”苗毅兴道:“不瞒圣女,两年前老夫才带着湘竹到了这洞里住。我那时想到世事无常,自己曾经何等威风,最后都是一场空,不仅五毒教不复往日兴盛,自己也日渐衰老,成了半残半废的老头子,无颜再见教内弟兄。于是给这洞取名叫‘败残洞’,自嘲一下罢了。”

法媞梅安慰他道:“苗教主不要伤心。你以前的种种事迹,贵教的人不会淡忘,我天方教的人也会记着的。”苗毅兴叹道:“罢了罢了,浮浮沉沉,尽是过眼烟云,老夫将近七十啦,还挂怀这些作甚?我这一生,也快活够啦,今后只要多活一天,那便多赚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