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起瘫坐在石椅上，苏圣最后和他的话，他并没有置若罔闻。

他看着连接实验室外侧的那扇门，一时间不敢走过去。在门的另一边，小七正在等着自己带她离开，想到这里，唐起攥紧了拳头。不过理性最终还是战胜了感性，他知道苏圣这个恶魔说的没错，小七确实不能离开实验室，至少现在不行。

可还是不甘心啊，唐起在高台上不知道待了多久。期间，他拿出手机，手机信号在苏圣的影像消失后，也慢慢消失，他趁着还有信号的时候，下载了很多图片，关于世界美好的样子。他想要让小七看看她没看过的风景，手机里下载了很多精挑细选的图片。唐起从第一张滑动到最后一张，然后又倒着看，边看边把每张图片删除掉。

手机屏幕上方的信号重新被打上了叉，图片也被删得只剩下一张。最后一张图片的画面记录了太阳落山时的公园，天空是橘红的，人们从余晖中离开，影子在身后，笑容在眼前。

唐起想让小七了解到世界不仅仅是绿色的溶液和灯光不灭的冰冷实验室，还有很多令人神往的风景，以及人们用对彼此的爱组成的温暖儿美好的东西。唐起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儿呆，皱了皱鼻子，最终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他真的特别想让小七从这冷冰冰的环境中脱离，去享受正常人的生活，但现在却又没办法却带这个孩子离开。所以又有什么理由让小七去了解外面世界，那样只关于让被困在罐子里的他感受的不是神往而是绝望。他按下了系统提示的确定标志，将最后一张从手机里删除。

收回了手机，他心里也做好了准备。

唐起走下高台，来到进入时的那扇门前面，在实验室这一侧的墙壁上有按钮，他按下吗，门缓缓打开。在走出这扇门之前，他去哪个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才迈开了步子。

唐起在心里已经组织了一百多种理由去和小七解释。出了门他才发现，他的顾虑成了多虑。此时的小七悬在培养液里，像刚见到她时一样，安静地蜷缩着身体，重新沉入睡眠。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罐子前，看着小七的侧脸，微笑的痕迹还没有褪去。

“看上去再怎么无害，本质还是一个怪物。”

唐起抬起手，苏圣的话在脑海中响起，他打消了再次将小七唤醒的念头。在找到方法让少女安全离开前，让她保持沉睡的状态也挺好的，或许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在睡梦中时间大概会过得很快。

离开前，唐起从实验室里翻箱倒柜找到了纸和笔。

「我会接你离开这里的，等我。唐起留。」

小七可能随时都会苏醒，唐起为了让小七醒来时能够安心，留下了字条，将其贴在罐子。

这么做其实只是自己安心吧，唐起按下电梯旁的按键，转过身又看了一眼小七的方向。电梯门关上，他也闭上了眼。

电梯在上升过程中没有下降时突兀，缓缓向上升。但电梯里只有c20的标志，返回时便暗了下来，唐起只能静静等待。

履带在齿轮的转动下工作着，唐起走进电梯以后，没有睁开眼。他在等待达到19层的时间里，尝试将整个人放空。齿轮有节奏的咬合像舒缓的曲调，唐起的心灵越来越平静，脑海中自动建构着电梯上升的路径。

“又变强了？”唐起低语，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想去除脑海里正在逐步完善的模型。

看起来苏圣说的帮助已经开始奏效。电梯还在往上升，速度很慢，似乎就是为了给唐起制造消化的时间。如果这也在恶魔科学家的计划内，唐起只能承认，他赢了。脑海中自动建构的路线已经完成大半，虽然是被迫，但是他从中获得了曾经能力无法达到的效果。并且开始不由自主的对模型进行分析。

大脑表象中建构出的立体模型是一条拉长的螺旋体。在对等比例描绘出的模型高度与现实中进行对比之后，唐起发现已经螺旋体早已经超过了中心大楼的高度。看来他猜得没错，实验室隐藏在中心大楼的地底，从目前的距离来开，比他一开始估计的还要更深些。电梯上升的最初阶段，运动路线还算平缓，是一条用于缓冲下落时冲击的曲线，就像是螺旋尾端衍生出来的“小尾巴”，单独看是一条几乎没有曲折的线条。“小尾巴”拖了很长的距离，当运动模型有“小尾巴”进入下一阶段，结构转变为螺旋主体的时候，唐起知道已经到达了中心大楼停车库的位置。而此时，“小尾巴”的长度有近二十米，算上大楼地下的两层，那座实验室是在地下二十五米以上的深度被建成。

对于将19层的实验室与隐藏实验室相连的路线设计成酷似基因的螺旋体，唐起相信设计时有苏圣自己的个人喜好因素夹杂在其中，但是复杂的设计又是必然的。为了不被人发现这条通往地下的路线，苏圣只能利用中心大楼多出来并且让人平时无法察觉的空间，这就给整个工程造成了难度。唐起想下次再见到这个恶魔科学家的时候一定要问一问他，关于地下实验室建成的时间，从工程难度上看，这样一条路线在大楼建立时附着在工程中才有可实施性，如果是建成后的二次改造，他真想到问问苏圣是怎么做到的，因为那是一项几乎无法完成的工程。

不知不觉针对拦截这两座实验室的路线思考了这么多，电梯还有没有到达目的地，但是唐起已经消化了被苏圣赋予某种还知道具体操作的帮助这个事实。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唐起根据来之前调查的中心大楼的信息，结合大脑里还在自动生成的螺旋模型判断出已经到达了19层的位置。果然，在几秒过后，齿轮咬合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唐起没有立刻从电梯里走出去，连电梯的门也没有打开。在电梯工作时的发动机声和齿轮声消失后，他对外界信息的接受没有停止，并且接受到了意外的收获。

在19层的实验室里，唐起听见茶水房外的操作室里有人的脚步声。

唐起早前查看过实验室，大脑表象中的螺旋体转而铺成了一个平面。接着，平面上不断凸出或大或小的物体，实验室立体的结构完全成型。

“好厉害。”唐起说，相较于过去使用回溯能力时只能对直接接触的范围进行信息吸收，现在他可以利用已有信息建构出完成地图模型，并在其中精准捕获到所需要的目标。而且使用回溯能力时对精神的损耗似乎也降低了很多，对信息的采集似乎正在慢慢变成身体的自动化操作。

唐起就像一个活体雷达，在他搜索的区域里，那个人暴露的十分彻底。那个人离开了操作室走进了苏圣的休息室中，停下的地方，唐起确定是在书桌前。

“是发现实验室的那个人？”根据这人的举动，唐起判断出他的身份，心说这些天运气总算好了一次，正好撞见了这个冒牌的科学家。

休息室和茶水间隔了有两个房间，唐起走出电梯，轻手轻脚的推开茶水间的门。

他慢慢踱步到休息室前，门是关上的，他轻轻拧动把手。房间里面的人突然起身，似乎在书架前翻找着什么，唐起能听见里面的声音以判断他的位置，但是更多的信息隔着一扇门还是弄不清那人具体在做些什么。

脑海中那人的轮廓从休息室书架旁又走回了书桌前。

不对，那人在拖开椅子时，转身又走向了门边。

“不好！”唐起连忙将门把手拧底到，却被那人抢先一步在里面锁死了门。

可就算是不让我进去，你在里面又能怎样？唐起松开手，借助外界流动的信息留意着休息室里的东西。结果大脑中代表着那人的红点走出了休息室原有的区域。

“等等，这房间里面有密室？”意外状况出现，唐起立马做出应对，他向后退了几步，接着助跑朝门板狠狠踹了一脚。门的质量不差，却被唐起硬生生踹飞了出去。书架被飞来的门殃及，书架上的书散落了一地，直挺挺倒下但偏离了原本拜访的位置。在原先的位置上，那堵被书架遮住的墙里出现了一扇门。

力量也增强了，唐起顾不上去思考自己突如其来的怪力，连忙冲进了密室。

密室藏于休息室里隐藏的空间，并且还与一条狭窄的小道相连。那人从小道里逃走，唐起也跟了上去。窄道的环境是黑暗的，似乎还有些倾斜，好在还能听见脚步声，唐起循着脚步声和那人玩起了猫抓老鼠的游戏。

追逐中，唐起的速度占了上风，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就在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老鼠又打开了一扇门。

窄道被光瞬间填满，突然涌入的光线也让唐起下意识低头护住眼睛。这导致他追赶的脚步放缓。那个人也把握住了这个时间，与追逐者又拉开了一段距离。

虽然整个过程是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发生，但唐起已经感觉到那人已经走远。他在光亮下卯足了劲。冲出窄道时险些因为没有控制住的速度撞上迎面的那堵墙。

窄道外的空间很小，唐起知道这是哪里。中心大楼最上方的阁楼，苏圣确实利用到了上面的空间，将其作为了紧急情况下的逃跑通道。

阁楼常年封闭的铁板被掀开，那人下去以后，撤掉了梯子。

“天真。”唐起说，纵身从阁楼跳到了19层的地面上。

下落的位置在楼梯间，电梯在身后，已经下降到了16层。

唐起立马动手，单手撑着楼梯扶手，手臂支撑起身体，从上一层直接跳到了下一层。在轻松追上电梯下落的速度后，因为害怕那人中途离开，他在每一层都做了短暂停留，结果一直追到了大厅。

唐起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等待着电梯门打开，电梯内空无一人。

被那个人用障眼法给逃走了，唐起气得跺脚。

“唐起？”

不远处，有人突然叫到了自己的名字，唐起抬起头，眼神不小心吓到了那个人。

“芷依姐？”唐起看清了楚芷依的脸，也看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异，连忙控制住表情。

“真的是你呀。”楚芷依说着走了过去。

“刚刚...”楚芷依想起唐起的表情，觉得不太对劲，“你没事吧？”楚芷依关切的看着唐起。

“没事。”唐起摇了摇头，没有再做解释。

“对了，芷依姐，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出版社约了王枭谈新书的事情。”楚芷依说，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

在被柱子挡住视线的地方，王枭摇着轮椅出现，见唐起看向自己，便朝着唐起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