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那罩在头顶的玻璃突然又落下，唐起立马翻了一个身，脚踩在了地面上。

作为旁观者后，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被关在了虫茧一样的机器里，上半部分是透明玻璃，下半部分则是白色巢穴的造型。唐起不知道自己在“虫茧”里发生了什么，他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暂时没有发现不适的地方。

昏迷前房间的黑暗被天花板中央那个巨大的圆形灯抹去。

“虫茧”暴露在光照下，随着暴露的还有身后占据了半面墙的巨大屏幕和操作台。唐起大喜，既然找了实验室的终端，肯定也可以找到打开作为培养皿罐子的方法。他来到操作台前，眼前是各种按键布满了面板，但几乎没有注明名称，只是以颜色和字母进行了区分。唐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就像他恐惧身体里隐藏的那个人格一样，他也恐惧这座隐藏在地下的实验室，两者都有着非常巨大且未知的危险，他不敢轻举妄动。在反反复复看着面板后，唯一写着名称的只有绿色方形按钮上的“awake”.唤醒什么？唐起抬头，黑色屏幕中映出了自己的脸。终端看上去还在休眠的状态，有超过九成的可能性是唤醒这台机器，唐起还是先犹豫了。但总得有所行动，于是他按下那个按钮。

身前的屏幕在他按下的一瞬间，低气压般的嗡鸣声响起，接着在屏幕中性出现了一条白色线条，像是破晓十分的地平线。随着终端被唤醒，显示器的屏幕先是0和1的字符占满，然后这些字符渐渐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棱形悬在最初白色线条的中心处。

棱形不停的旋转着，每一个端点都泛着若隐若现的光。唐起不敢随意按下按钮，但是觉得这棱形端点的光肯定不简单。或者可以这样试一试，他的手伸向了屏幕，不知道几年前的设备有没有达到那样的科技。手指按在了光点上，组成棱形的线条立马分散组成了树形图。尝试获得了成效，但唐起再次陷入窘境。树状图下似乎是一个分类的目录，但图内的文字既不是汉字，也不是字母，而是一种更精简的方块字。因为过于简洁，唐起连与现有文字进行比对推测意思的机会都没有，看着屏幕上的内容就像一个睁眼瞎。

再次触碰光点后，树状图被收起，重新变为棱形。唐起接连将剩下的端点全点开了一遍，目录中都是精简的方块字。唐起看着看不懂的文字，快要挠破了头皮。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呀。”他自言自语道，又将端点点开。

在棱形顶端的光点点开后，唐起没有收起。他盯着上面的文字看了一会儿。然后选中了树状图里其中一个选项。这是赌博式的选择，唐起也没有依据，只是凭着感觉的选择，不过他感觉自己这次的感觉是正确的。那个选项被点开，唐起在点开的一瞬间闭上了眼睛，心里其实很慌，因为不知道会出现什么。

啪——

他听见了有什么被打开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屏幕上树状图又收缩回了棱形。

所以变化出现在哪里？唐起确定刚刚和开关打开声音很像的声响不是错觉，向四处望了望。

他转过身，眨了眨眼睛，房间竟然又变大了。唐起看这从黑暗中又显现出了的空间，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之前没有被点亮的那片区域，在那里的尽头是一座高台，高台之上摆着一把石椅，再加上周围的摆设，俨然是苏圣在监狱里牢房的格局。

唐起下意识朝高台走去，边走边有一种错觉，总觉得下一秒苏圣会出现在高台的石椅上。

“你果然找到了这里。”

耳边响起了苏圣的声音，没有幻听，唐起吓得朝后退了几步，甚至怀疑自己脑子里是不是被人装了芯片，能监听到自己的心声。刚产生的想法便立刻得到了回应，而且眼前面带微笑的人，他令唐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从“惊喜”中平静，唐起看着苏圣质问道。

他不明白苏圣为什么会出现在实验室。如果说苏圣能自由从监狱进出，那么说明从一开始自己就这个人牵着鼻子走。想到这种可能，唐起顿时间气不打一处来，但感受着心中升起怒火时，他却有些心有余悸，害怕在记忆空间中见到的那个自己会再次出现。而造成眼前窘境的罪魁祸首，唐起看向苏圣，对着始作俑者怒目而视。

“不要激动。”苏圣还是老样子，在没有被戳中要害时，总保持着从容。

“我还在那座监狱里，你现在看到的我不过是一个影像。”苏圣说着，人突然从高台上消失。

人在眼皮底下不见，唐起揉了揉眼睛，真的不在了。

“好了，我姑且相信你。”唐起走向高台，又一次到了高台之上。

苏圣所在监狱的牢房还真是照着实验室里的布局原模原样复刻过去的，唐起目测着台阶的高度，又数了数台阶的级数，完全没有差别。包括高台上的石椅，唐起在监狱时并没有细细去看，房间里现在只有自己，苏圣的影像也不在，他绕着石椅走了一周，回到前面，若有所思。

“有新发现了吗？”苏圣的声音冷不丁在耳畔响起，耳边没有风，唐起心里却毛毛的。

“你能不能别神出鬼没的？”他转过身，穿过了苏圣的身体。

“是不是觉得很神奇。”苏圣看到唐起瞄着自己的眼神，笑着说。

唐起也十分诚实，点了点头。

“和这布局有关吧，还有这把石椅。”

在苏圣得意的时候，唐起突然开口。

“哦，你发现了？”被唐起一语中的，恶魔科学家正色，打量起他。

“我没有。”背对着苏圣，唐起俯瞰着高台下，“不过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他转过身，“让s.r按照你的意愿布置牢房应该不容易吧，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呢，难道是怀旧吗？”

“哼哼——”两人隔着不同的空间相望，苏圣笑了，他看着唐起摇头，“你总会给我带来惊喜，像一个待发掘的新领域。”

“先别急着做结论，你们搞研究的不能这么心急。”即便苏圣承认了，唐起还是执意说完他猜测的所有理由。

他走向座椅后，看着椅背后刻着的图案，风格和天花板上的相同。

“如果说高台是机械的框架，那驱动这台机器的核心是这里吗？”唐起指着椅背上的图案，等着苏圣的回应。

椅背上的图案与苏圣投射影像有关联，唐起也没有实打实的依据。但他想借此弄清图案的来历，从而找出天花板上那幅画的秘密。

“你的直觉很准。”苏圣说，“没错，是因为椅背上印记。不知道你的直觉有没有告诉你，我一定能看出你的意图？”

“总得试试嘛。”唐起明白恶魔科学家的意思，说道。

“好吧，既然不愿意说这件事，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想让我找到这里？我为什么会昏迷？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看上去像虫茧的机器里？你究竟想干什么？”

“好多问题啊。”苏圣对唐起说，“我该先回答哪一个好呢，还是一个都不说。”

说话是看唐起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苏圣很满意。“问题太多了，我是为了帮你，你相信这个答案吗？”

唐起斜眼道：“我不信。”

“你会慢慢明白的，你的潜力远超过表现出来的。我给予了你帮助，而且你需要我的帮助。”苏圣走到石椅前坐下，坐在了监狱里的石椅上。“南木市高层快要维系不住表面的和平，人类新一轮的进化潮将要到来。”

“你怎么知道？又是因为你？”

“我倒是想迎接他们的到来，如果能离开这里的话。”

“你就别做梦了。”唐起泼了苏圣冷水。

接着针对苏圣说起进化潮，他又问：“你说新一轮？依据呢？”

“我又重新推导了普通人的基因进化过程，他们的基因在改造下拥有两种走向，一种是上次推导出的崩溃结果，另一种趋于稳定，并且进化质量很高。”

“d因子。”唐起想起来从林君体内的发现，脱口而出。

“等等，我这里有个东西你看一下。”唐起拿出手机，在来实验室的前一天，他特意求着冯廷，把从暴走异变者身上整理出的信息交给自己，存进了特别加密的云盘里。

“fuck！”唐起双手在空中挥了挥，做出了一个很夸张，但刚好表达这他愤怒的动作。手机屏幕上方的信号格依旧打着叉，又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算上在小七那里，叠加的不悦令唐起十分恼火。

苏圣将唐起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在一旁轻轻打了个响指。

“你再看看手机。”他说。

“有什么可看的。”唐起没好气地说，虽然嘴上不在意，可还是忍不住瞄向了屏幕上方。

“怎么突然又有信号了。”他喃喃自语，只过去几秒而已。

是这个人做的？他偷看了一眼苏圣，并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反正这个老奸巨猾的人不会正面回应，唐起也就不愿自讨没趣的碰一鼻子灰。

“你看下这个。”手机有了信号后了，唐起调出了d因子的资料，将手机放在苏圣眼前，“这是从变成怪物的那个人身上发现的，s.r的研究员推测这种因子是造成暴走和异变的主因。”

苏圣聚精会神的看着屏幕，冲唐起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给自己一个可以思考的环境。

唐起还是第一次见到苏圣认真的模样，心说这个自大高傲的家伙原来也有严谨的一面，十分配合的保持着安静。恶魔科学家看得入迷，有好几次忘记了和唐起身处两个空间，想伸出手去滑动资料。结果几次三番操作未遂，他微微皱了皱眉，唐起注意到他脸上流露出来的细节，连忙帮着往下翻了页面。

实验室里的高台上是没有时钟，唐起不清楚过去了多久。他当时在听完冯廷讲解后，私下里也把资料看了一遍，那一次大概花了三个小时。苏圣看得比自己当时仔细，但是只在某几处地方停顿较长的时间，资料的大部分都内容都比他迅速略过。

“可以了。”

苏圣示意唐起收回手机，唐起放下手臂，肌肉用阵阵酸痛抗议着他长时间保持着姿势不变。

“那群愚者的推理没有错。”苏圣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只不过这个d因子不是基因的最终走向，而是定型前的临界形态。”

“临界形态？”

“是的，介于最后一步和最终结果间的状态，以为走向是必然的，中间的不确定因素会决定走向是朝正方向发展，还是朝负方向进化。但是这两种变化没有绝对的对错，变成怪物也是发展方向之一。”

苏圣说的话，唐起只听懂了一部分。苏圣也看出了他脸上写出的懵懂。

“d因子持有者在死后都和正常人没有差别，这一点你明白吧。”

苏圣想了想，决定引导唐起去理解。

“变化正常人的样子是因为d因子在他们死后停在了最后一步，对人体造成的改变也会随之消失。”

相比较一开始很哲学的说法，唐起又消化了一些信息。好比人类和猩猩，同一种走向早就了智慧生物和凶猛的野兽，最初的进化是这样，现在的进化依旧遵循着这样的法则。

唐起说出了自己的理解，想从苏圣那得到验证。

“可以这么理解。”恶魔科学家认可了他的类比。

接着苏圣又说，是一种感慨。“看来新一轮的进化潮要来比三年前发展更快，也更激烈。”

“为什么？”唐起发问。

“因为有人希望这样。”苏圣对唐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你是想要带走门外的那个实验品，对吧。”苏圣接着话锋一转，谈及到了小七。

“她的话，你最好不要让她离开这里。”说话时，恶魔科学家表现得很严肃。

“理由呢？”唐起感觉自己这一天一直在问问题，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看上去再怎么无害，本质还是一个怪物。”苏圣说道，同步在实验室的影像变得模糊。

“除非——”

“除非什么？”影像快要消失，苏圣的声音也渐渐变弱，唐起连忙追问。

“除非你能帮我逃出监狱。”苏圣在消失前，笑着对唐起说。

“不可能的，喂，你先别走！”唐起大声喊道，看着苏圣的影像虚幻到透明。

他冲向恶魔科学家消失的地方，他想到带走小七，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问。关于天花板上的壁画，苏圣口中所谓的帮助，还有那个黑雾中出现的自己，这些他全都没有想通。

所以苏圣还不能消失，唐起用力伸出手，可是只抓住了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