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浴室
作者:林城木森      更新:2019-09-14 07:06      字数:27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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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班的事情让班里的气氛紧张起来,一时间什么情绪都有,乱糟糟的盘成一团压在教室的天花板上。

十拿九稳能去实验班的学生,也会有着百分之九十九的自信外百分之一的惶恐;六七成可能的人则是拼命折磨自己,每个人都朝着林亦博式生存发展;好几个和我一样进步幅度大的人同样陷入胶着,徘徊在一百名左右的人嫉妒,徘徊在倒是一百名的人不屑,朋友分别情侣离散,压力背后还有不舍。

大多数毫无希望的人,也都被实验班的前戏一脚踹进进现实,我们即将高三了,高三了,不能在玩了。

天气渐热,一间小教室里挤了六七十人,而且我初中时全林城的学校都把教室里的吸顶式大电扇换成了壁挂式小电扇。全班四个电扇,开到最大档能被吹到的人总共不到二十人,教室里完完全全就是个蒸笼,每个人动一动头上就能冒白气。

老贾这人常年穿一件浅灰色polo衫,每次他背对我们在黑板上写东西,我都能看见他后背生物书那么大的被汗水浸湿的痕迹。

“都打起精神来啊,现在这都好多了,想当初十几年前我在桦实上学的时候,教室里没座位大家就在楼道里站着上课,一个班都九十多人,座子还掉漆,一节课下来裤子全是黄的,屁股上皮都粘一块了,人都不敢站起来。”

我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心想我的裤子也都粘在身上了,每次我都会怀疑是不是亲戚来看我了。

桦实校服是标准的中国式运动衣,夏季校服长裤到脚,上身紧口衬衫,因为肥大袖子接近五分袖,穿着这身衣服在教室里上课,基本上第一节课结束全身就湿透了,更别提每天还要在接近四十度的温度下跑操。

每个人都是两身校服,女生爱干净,基本上进入六月大家就自动忽略了午饭环节,拿出全部时间洗头发洗衣服,每天中午宿舍都是一片六个人蹲在地上洗衣服的盛况,根本没地方容人走路。

后来我去其他宿舍帮忙拿东西,才发现对比八个人的宿舍我们宿舍已经很幸福了。

“我们上学那会儿啊,可比你们现在苦多了,你们现在一宿舍八个人就觉得挤了?我们当时都是十个人一宿舍,独卫门口还要放一个上下床呢。”

想起宿舍我更痛苦了,我们宿舍在顶楼,每天吸收着最充足的日照提供着最反人类的温度,每天中午回到宿舍大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拉窗帘换衣服,然后去卫生间接凉水泼到自己身上,反正没几分钟就会被高温蒸发的。

中午还好,楼道一侧的门可以敞开,可是晚上阳台和楼道两侧的门都要锁死,七八平米的空间塞进去六个人,没有电扇没有空调,只有折磨人的高温和永远也打不完的蚊子。

身上的衣服躺下后不到一分钟就全部湿透,整个人就像是躺在一口架在火上的棺材里,明明困得要死,可是热的死活睡不着,第二天没精神又会在上课犯困,加上现在整个高二严阵以待的气氛,人已经疲累到极限了。

狭小的空间让浓郁的花露水味道愈发膨胀,我摸出放在床下的水盆和毛巾轻手轻脚的擦拭身体,同时竖着耳朵提防着值班老师。

每晚睡觉前我都会打好一盆凉水放在床下,六月中旬的宿舍晚上的气温直奔四十度,我只能靠着凉水擦身的方式给自己降温,上铺比我们下铺还要的温度还要高出几度,又没有凉水救济,叉叉和心怡好多次半夜两三点起来去卫生间用凉水冲身体。

约莫是刚过十二点,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又挣扎着醒过来,全身都是湿透的,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贴耳短发的每根头发上都是小水珠,厚重的刘海被我扎成冲天辫定在头顶,眼睛里都是雾蒙蒙的。

我翻身下床,把半盆凉水泼在床上,闭着眼躺了上去。

209.

开学时苏正阳就曾问过我,为什么我们女生都是短发。并不是所有短发都是民国女学生那种齐耳文静的样式,桦实的短发被林城学生称为“三不盖”头,前不过眉,因为会影响视力,侧不盖耳,因为会影响听觉,后不触颈,鬼知道是因为什么。

桦实的短发根本就不是以短为标准,而是以丑为标准。来这里之前我真是第一次听说头发能影响视觉和听觉的,反正谁定规矩谁有理。

高一入学报告那天所有学生排队在校门前站好等老师一个个检查,门口坐着一排充当理发师的大妈们,手里踹着家里长辈用来杀鱼用的大剪刀,大妈们都是老员工了,给女生剪头发整的像是剃光头一样,在我前面的小姑娘是哭着剪完的。

入学新生百分之九十九头发都不合格,交十元钱,重剪,再次检查时仍会有百分之五十的人不合格,那就继续重剪,好多人都是剪了三四次才过关的。

男生的要求基本上和光头没什么区别,检查方式是老师把手掌张开贴在男生头顶,五指合拢,能夹上头发就是不合格。

高一入学的前三个月,每次大礼拜我都是戴着帽子口罩回家的,回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谢绝我姐无情的嘲笑。

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桦实会有这样变态的短发令,因为桦实没有浴室。我当初报考桦实完全是突发情况,没来得及调查清楚桦实的硬件设施,而且当时我的认知中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住宿学校没有浴室。

桦实做到了,它很厉害。

华安是全国排名靠前的城市,林城也是富庶的风水宝地,班里同学用得起苹果坐得起宝马,我们的经济状况并不是贫困山区。

高一上学期我们是三个星期放一个礼拜,后来变成了两个星期放一个礼拜,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作为二十一世纪生活富足的高中生们,两三个星期才能洗一次澡。

没有空调我能忍,可是没有浴室是什么意思。

每天待在直逼四十度的教室里上课,连续十几天不能洗澡,每天只能挤出吃饭的时间回宿舍用盆子接水冲身体,这是一个正常高中生应该有的生活吗。

去年的期末考试前,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半夜端着水盆去卫生间,用毛巾一点点把身上擦干净,简单用了点香皂擦洗四肢,希望第二天能干干净净的回家。

结果第二天考试我前面坐了一位壮汉,身躯劈成一半都是我的二倍,我的体温迅速被他带着,突破极限了。

好几次我抬头,都能看到他身上的汗像下雨一样,从头顶起始蜿蜒着流进黢黑的脖颈,像是无数条河流在滋润干涸丘壑。

我都能这样美化自己的绝望了,可见我是一个多么乐观的女孩。

叉叉吼我:“乐观有用吗?乐观能当空调用吗?乐观能降温吗?乐观能给我个炸弹让我炸了桦实吗!”

这已经是叉叉第四次梦到自己裸奔了,这次的梦更真实些,她梦到自己一丝不挂的去上课了......

“别说梦。”舍长开灯出声制止,“太阳还没出来呢不能说梦,会变成现实的。”

董希:“我觉得叉叉的梦很有变成现实的潜质啊。”

我爬上心怡的床把心怡叫醒,心怡头上贴着冰贴,床沿上还搭着浸了水的毛巾。

我摇晃着她:“心怡,起床了,五点三十三了。”

心怡顶着巨大的黑眼圈下床,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舍长问她:“你不是一夜没睡吧。”

心怡无比疲倦的点点头,一言不发的进了卫生间。

感谢半夜果断往床上泼水的我,后半夜我睡得无比香甜。

我们收起床上的扇子,小电扇,冰贴冰袋凉枕,清凉油和花露水,开启了新一天的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