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期中考试后没多久就是月考，高二的卷子几乎是高一时的两倍，我每天做作业的速度越来越快，看英语阅读都练出了一目十行的功力，大家晚睡的时间越来越晚，林亦博又开始搬着作业钻进卫生间，不记得是谁说过，她半夜起来上厕所林亦博还在，脚边放着一摞练习册，不知道是看完的还是准备看的。

每次考试都伴随着高三的气息，高二只有期中期末考试和月考，相比初中时徐中的每周一排名压力减轻了很多，徐中毕业的学生面对考试早就练出了一套过硬的心理素质，只是那些心理素质强的同盟大多都去了徐阳高中。

这导致我的镇静看起来格外不合群，再加上我最近节节高升的成绩，如果不收敛自己的懒散肯定会被人指责。

月考前一天晚自习，教室里闷热的厉害，2015年的夏天将至，林城的气温迎来了第一个三十度，我实在是复习不下去，拉着叉叉去操场散步却遭到了拒绝。

叉叉原本是我少有的同盟军之一，我的心理素质是被考试次数练出来的，她的心理素质是被考试成绩练出来的，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相应我的建议。

她让我们叫她“旭旭”的时候曾经说过，她要好好学习，考大学要报考韩语专业。

“韩语？你确定不是汉语？”我们被逗得哈哈大笑，谁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很久之后我才注意到，叉叉是真的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她不再花费大量时间只做生物，经常会隔着我问苏正阳一些物理，也曾不经意的问过我为什么化学提高的那么快。在语文上她也收敛狠多，上课虽然还是会瞌睡但不再故意和语文老师唱反调了，早读咬牙切齿额背古文，一边骂作者神经病一边问我她的读音对不对......

我很早之前就知道，喜欢是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追星也有着很多正能量。

就像叉叉和我强调的：“我要学韩语，不是我想学韩语，宁晨，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做成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做到。”

我特别喜欢这个样子的叉叉。

200.

一个人在操场乱晃是很危险的事情。

无论是本班的小情侣还是跨班的小情侣都不会公然在教室里亲热，教室楼道都是摄像头，食堂打饭隔两米就站一个老师，男女生打水路线都是分开的，能接触的地点就只有操场——晚自习的操场，灯光暗、场地大、人员多，老师少、便于掩护也便于逃跑。

曾经苏正阳和我说过，他之前的高中也有很多早恋的，班里老师都知道，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过分就行。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高中都是那样，但至少桦实不是的，桦实对纪律的管控极其严格，早恋更是各种违纪行为之首，是要被严格打击的。老师都是秉着“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人”的心理，哪会像苏正阳的老师那样仁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他的老师是菩萨，桦实的老师是老师。

生活在文化大革命时代的老师。

叉叉曾经问过我一句非常经典的话，95后高中谈恋爱那是黄昏恋了吧。

我看着拿着手电在操场巡查的值班老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早恋是教育中永久尴尬的话题，大人们总会说“你们还小，现在的任务是学习”，而当我们毕业了，恋爱又一下子变得合理，但其实大家都清楚，长大不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所以禁止早恋到底是因为年龄还是学习，而早恋就一定能影响学习吗。

我站在大厅门口胡思乱想，女生的敏锐能让我迅速捕捉到操场上“心怀鬼胎”的少男少女。故意把篮球砸向女生然后跑过去道歉的男生，东侧拐角走的很慢的五个人，两男三女中一定有三个人是在打掩护，还有并排行走但是中间相隔一米的男生女生，值班老师路过时女生走路姿势都僵硬了，男生倒是精神昂扬，还大声的向值班老师问好......

我记得我说过，我是个喜欢讲故事的人，但我觉得我看到的这些，都不是杜撰的故事。

“你看什么呢？”苏正阳也出来透气，一下楼就看到我灵魂出窍一样站在大厅里发呆。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那些无意捕捉到的人们让我的心里一片温柔，任何说出口的语言都会将它破坏。

“你怎么下来了，复习完了？”

“永远复习不完。”苏正阳笑，双手分开比划出一大段距离，“语文和英语连复习范围都没有，让我把英语全复习完，那让我向天再借五百年吧！”

苏正阳很卖力的搞笑，说完自己配合着哈哈笑了两声，可是我这个观众不给面子，一路用鄙视的眼神追随他。

“不好笑？”他有点丢人的缩缩脖子。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觉得他在犯病的我，却因为这个问句很想扯开嘴角，但我忍住了，一本正经的回答：“不好笑。”

我忽然觉得我比操场上那些人幸运得多。

他们盖着喜欢的外皮，一举一动都要斟酌考量，小心修饰着自己在对方眼里的样子，在遇见老师时立刻离开八丈远以示清白，反而没有我和苏正阳这样自由快乐。苏正阳快不快乐我不清楚，但我是真的非常快乐。

我们可以靠在一根柱子上闲聊，胡乱扯皮些有的没的，我不用在意我在他眼里的样子，同时也能看见他最真实的样子，刻意隐瞒着自己早就清楚的情绪，把每一段相处都能美化成暧昧不清。

十七岁不能说出口的情感，就足够温暖我未来的回忆了。

我指着远处的一群人，前面是五六个女生后面是五六个男生，前后之间保持着可疑的距离。

“你猜他们几个里面有几对小情侣？”

“你怎么知道有，没准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人多越不容易被注意，老师们都觉得落单才可疑，他们几个，一看就有事。”

“你们女生脑子里成天都想的啥。”

我踹了他一脚：“你先回答我啊。”

苏正阳很不屑，但还是乖乖的在看，小眉头皱起来看的很仔细，斟酌了好半天。

“这又不是做题，你不用这么认真的。”

苏正阳白我一眼：“那边那么黑你当我火眼金睛啊，我看也就两对。”

“为什么？”

“因为也就两个女生长得还能看啊，哈哈哈哈。”

果然是男生的想法，你看我想的就不是，那个带了手表的女生总是微侧着头，余光里肯定是一个男生，而大大咧咧明目张胆说话的女生，就一定是去打掩护的，中间那两个低头走路的女生很可疑，还有最右边皮肤最白眼睛最大的，一看就和身后男生是一对，一脸夫妻相。保守估计应该是三对吧。

“不过也都差不过。”

“什么？”

“那几个女生长得啊，你们都是短发从远处看长得都一样，其实都......”苏正阳停下来，顾忌的看我一眼，没有说完。

我隐约能猜出他想要说的话，其实都不好看啊。

也对，这个样子的短发好看才是见鬼了，可是我的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一个长发女生的样子，他说过的，她是长发。

“长发，到腰，比你们这些女生的头发好看多了。”他说过的。

“那你喜欢长发还是短发？”人群喧闹起来，上课铃即将打响，我鼓起勇气盯着苏正阳的眼睛，心里明知道会是怎样的答案。

“当然是长发，那还用说。”他一脸不在乎，好像我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不过。”他低头看了看我，“也因人而异吧，有的女生短发就挺好看的。”

他说完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冲去小卖部买可乐了，在我们灌下一杯杯咖啡提神时，苏正阳旁边的空座位里积攒了很多个空可乐罐。

那对很有夫妻相的男生女生果然是情侣，趁着上楼的混乱他们聚在一起说悄悄话，刚好走在我前面。

女生朝男生抱怨说，每天那么快吃饭搞得自己胃病都犯了，她妈妈给她买了好多药，苦死了。说着清丽的小脸上真的留下两行眼泪，拍戏似得让我目瞪口呆。男生迅速低下头亲了女友一下，声音腻的我浑身一颤。

“你看这样不就是甜的了。”

女生破涕为笑，我在后面瞪大了眼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恋爱真是不需要观众随处都是舞台的低成本演出，就是对路人来说杀伤力太大了，分分钟都是误伤。

这种油腻的场景让我胃里一阵酸水旋即又有些感动。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幸运的却是那个女生，无论之间有多少艰难险阻至少能确定一件事，这个男生是属于她的，十指相握随时都能宣布主权。

这种没有了不确定性的感情，说出来才会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