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可能是因为高中学业繁重，无论学霸还是学渣脑子里天大的事情就是学习，一切的事情都要靠边站，学习最重要，学习最重要，只有学习，只有学习。

别拦着我，老子最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所以高中的三年时光，我真的很少做梦，高一刚开学因为想家和违纪被骂太过委屈在夜里醒来，高三因为成绩未来大学的事情迷茫在夜里醒来——却都是一瞬间清醒，干净利落的扯断自己与睡眠的牵扯，从不曾拖拉的拽出什么不该有的梦境，三年下来，美梦噩梦都很少，我的精力全部葬送在白日，夜里连呼吸都觉得费神。

可是当我离开桦实，不再过着“朝五晚十一”的生活，成了一个有时间卸妆敷面膜的“精致”女大学生时，夜晚却不再纯粹，无数的梦境找上门来，好的坏的，拉扯着过去的影子，像是不愿意被我忘记的回忆，絮叨着给我讲那些过去的日子。

于是我很多次见到这一幕。

梦里惊慌失措的宁晨拼命回头，可是那个她扔下又慌乱找寻的男生就这样消失不见了，夜晚将情绪放大了很多倍，加上最大倍数的物镜，然后是最大倍数的目镜，可是还是找不到。

我像是一个游离在人群之外的第三者，看着当年那个短发普通、扔进大海里就真的找不见的女生，惴惴不安的寻找着那个弄丢的男生。

说来好笑，那时的宁晨和后来的宁晨都不懂在紧张什么，好像那个男生就会这样消失不见一样，然而无论是那时的宁晨还是后来的宁晨，都是真的吓坏了。

在担心什么呢？又在害怕什么？

191.

最后是他找到了我，我被几个女生推着冲出大门，人群散开冲向各自的班级，他和几个男生推搡着出现在我身后，嘻嘻哈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像根本不在意我的别扭和小气愤。

也没有找我。

更不知道我回头惊慌失落的找他。

心里有什么东西沉沉的坠下去。

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我只觉得那一刻空落落的，并不觉得疼，只觉得难过。不是为了不疼而难过，而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难过而难过。

只想快走，赶紧回到自己的班级，混入人群才不会被发现失态的表情吧。

身后的脚步声加快，苏正阳的同伴笑成一片，然后他冲进我余光的视线里。声音因为跑动有些喘息，轻轻的，连责骂的语气都被冲淡了。

他说：“你别乱跑，我差点就找不到你了。”

他笑嘻嘻的凑过来，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一句多犯规的话，在他下意识要打我头时，我慌慌张张的跑走了。

非常胆怯的姿势，低着头缩着身子，像是一个逃兵落荒而逃。

他一定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对啊，你怎么会知道呢。

我是咬着牙才没有哭出来的。

192.

回班后果然是一通大闹，唐倩带手机到学校的事情被老班发现，宿舍没办法充电于是唐倩拜托走校生姚立新带出去充电，而且唐倩带手机来学校是为了和外校的男朋友聊天，并且这个手机还是她撒谎说学校教教材费从父母那里骗来的。

这是多少条罪名啊。

叉叉扶额：“造孽啊。”

舍长：“作死啊。”

董希：“她会被开除吗？”

我摇头：“谁知道，不过被老班发现应该比被校领导发现会好一些吧，好歹算是自己班里的私事，老班应该不会......也......也不好说啊。”

我想到之前老班阴沉着脸在班里骂我们的场景，还有那个因为罚站睡着摔进男生怀里的女生，只是这样的事情就被打电话叫家长了。唐倩一口气踩了一串连环雷，我不敢草率的为她打保票。

是舍长最先反应过来问我们：“不过这么隐秘的事情，老班怎么会知道的，咱们都不知道。”

我回想了一下老班刚刚“搜班”的举动，虽说是搜班，但是只留下了班长和两个女班委，像我和卫生委、劳动委这些存在感不高的班委都没有被留下，只四个人的力量要在半小时时间内搜完全版根本不可能，倒更像是一次小范围抓捕，早就有目标了。

而且我们在操场上看的分明，老班只在前排女生的座位进行了搜查，拿到手机就撤离，根本没有把战火向后方蔓延。

老班一定是拿到了确凿的证据，才会这样胸有成竹，如果说唐倩是个倒霉虫的话，我更愿意认为她是老班拿来终结“躁动四月”的利器，杀鸡给猴看的前者。

叉叉和舍长两个人交头接耳，一个个排除班里看起来疑似内奸的“嫌犯”，我们班一向团结，大家在班长的带领下一直过着一致对外同仇敌忾的小日子，从来没听说过给老师打报告这样的事情，而且高中学业那样重，我想不到会有什么人费精力收集讯息去讨好老师。

班里全是嗡嗡嗡的说话声，所有人的头上都竖着两根雷达遍寻隐藏的犯人。

就在这个时候，唐倩从前门冲进来，我刚好抬头看见了完整的过程，那一瞬间我觉得她已经疯了，可怜的前门大力的撞开发出巨响，整个楼道里都是震天的响声。

唐倩冲到正在低头写东西的柴雨辰桌前，扯着对方的头发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嗓门洪亮，我在遥远的中排都觉得耳膜一震。

“柴雨辰我草你妈！”

193.

我几乎是在一瞬间站起来的，站起来后发现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本能的觉得，我应该帮一帮柴雨辰，班里女生明面上不说但背地里都多少对这个“万年第一”有着妒忌，所以我认定不会有人帮她。

而也是在站起来的同时我反应过来，此刻唐倩才是受到打击最多的那个人，带手机、骗家长、早恋、还牵连了无辜的走校生，任何一条罪名都能被定上死罪，如果我是她，也许我会比她更失态。

左右为难，条件反射一样的冲动彻底让我陷入了尴尬的处境。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前排柴雨辰座位旁的女生并没有袖手旁观，很快大家就行动起来，拉开了又哭又骂的唐倩，后桌的女生连忙递上卫生纸——那一巴掌撞倒了柴雨辰课桌上打开的水杯。

苏正阳看我一眼，示意我我坐下，自己转身从后门出去找老班了。

我完全没明白他看我那一眼的意义，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教室里也一片混乱，伴着唐倩各种难听的话，这轻飘飘的一眼到底想说什么，我看不明白。

没人想过一个女孩子骂人能这样难听，我身边熟悉的女生基本上不说脏话，男生虽然会把骂人的话挂在嘴边但也仅限于男生之间，男女之间再怎么称兄道弟也会有所收敛。

有生之年我听过最难听的一段对骂来自于老家，小学五六年级时过年，老家邻居家的许爷爷去世了，三个儿媳从指桑骂槐发展到指着鼻子对骂不过一顿饭的时间，我那时正是好事的年纪，巴不得搬着小板凳去听热闹，可是还没等姥姥提我回去自己就听不下去了。

三个农村大老娘儿们插着腰披着头发的样子本就没什么美感可言了，而且叫骂的话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全是用各种脏字和人名拼起来的，真的特别难听。

而唐倩的骂声比那时候我听到的更难听。

身后几个男生笑的很轻蔑：“女生也骂人啊。”

语气里全是嘲讽，也不是所有女生都值得男生怜香惜玉的，况且唐倩这幅样子真是太难看了。

“她也叫女的？”另一个男生笑起来，于是好几个男生都笑起来。

终于听不下去了，平时那个也和唐倩一样爱多管闲事的学习委员孟霏站起来，声音很亮，带着她独有的尖嗓门：“唐倩，你别丢人现眼了。”

我看着唐倩一脸呆滞的看着学习委，她们两个的关系一直很好，我曾很多次见到她们手拉手出现在食堂或是小卖店。

“你快别说了，赶紧出去吧，大家还要上自习呢。”学习委背对着我，昂首挺胸的看向唐倩。

“对啊，你快走吧你。”

“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啊。”

“道歉啊你，做的太过分了。”

“说你呢，道歉听到没。”

全班乌泱泱的声音全部对准唐倩，其中不乏像学习委一样往日和她交好的小姐妹们。

这一刻我又开始同情唐倩。

这件事情我分辨不出对错，我不知道告密的人是不是柴雨辰，也不知道唐倩是不是无辜，我只是不喜欢看见别人不知所措的处于尴尬境地中，因为那种感觉真的特别无助。

我不清楚为什么我能感觉到那种无助。

唐倩最后是被她爸妈从教室里拖走的，她爸爸西装笔挺很镇定，一副沉稳的父亲作风，母亲打扮的花枝招展，提着珠光宝气的包包却有着尖酸市侩的脸，进班帮忙收拾书包时还做作的捂了一下鼻子。

我好想知道唐倩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了。

那是全班最后一次见到唐倩，没多久她就退出了班群，后来听说她去了徐高，还被分在不错的班级，爸妈为了她特地搬家到徐高附近，以便节省上下学的时间，很早之前我们就听说过，唐倩爸爸在唐倩高一时发了笔小财，也算是林城小有名气的暴发户。

“我爸说了，早晚让我转去徐高上学，他跟徐高的校长关系特别好。”唐倩曾不止一次这样对人说过。

只是她自己都想不到吧，她炫耀了三年的大戏，最后竟然是以悲剧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