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跑操
作者:林城木森      更新:2019-09-14 07:06      字数:3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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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妹的跑跑就不疼了啊,我诅咒他下辈子是个女的,痛经痛到下不了床的那种。”女生一边咆哮一边哀嚎。

“哎,帮我把东西收拾了,来不及了。”我朝着叉叉一通乱喊,身后舍长董希马上反应过来。

“还有我的还有我的,叉叉拜托了。”

舍长拉着董希,我顺手拉上了苏正阳,真是不明白都上了半年学被骂无数次他怎么还能这么淡定,是不是学霸们与生俱来一种叫做“不着急不怕抓”的气质?

“还有苏正阳的!收拾干净点啊。”我跑到门口了还在喊,回头看见叉叉一脸呆滞而愤怒的看着我们。

“松松松松手,我这没跑死先被你勒死了。”苏正阳扯开自己的领子,露出里面白色的体恤衫领口。

“拉上,操场上全是检查的,你这人怎么就不知道长记性呢?”

我们的校服外套拉链要求拉倒一字领,也就是领口两个边角形成一字的角度,苏正阳曾经因为这件事情被抓了,三次。

苏正阳沉重而不耐烦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拉上了。

我们气喘吁吁的跑下两层梯,然后堵死在最后一段楼梯上,大厅门口的大小有限,一次最多通过七八个人,而身后乌泱泱的人群像是沙丁鱼罐头,堵得水泄不通。

“你看,跑那么快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得等在这里。”苏正阳翻了个白眼,依旧一副不着急的样子,他不着急我着急,被抓后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罚站,多丢人。

“有什么丢人的,站那么远,他们哪知道我是谁。”这是已经罚站过很多次的苏正阳总结出来的经验,“真的,站着也比跑操好,不累。”

我一直都怀疑他是故意迟到的。

“少废话,要不是刚刚你太磨蹭咱们现在早就到操场了好吗。”我的内心急成一锅热油,无数蚂蚁在上面画圈。

而且要不是因为拉着你的缘故,我早就杀出重围了,还用困在这里,你看看舍长和董希,早就没影了。

苏正阳之前上的学校可能学道教的,课间操大家散步去操场,做完操再散步回教室,中途还能去小卖部买瓶饮料解暑,他给我讲这些的时候一点也不顾及我阴沉的情绪。

这样和蔼的学校让苏正阳一直学不会挤在人群里压缩时间的上操方式,他经常跟在人群之后,等所有人都走干净了在默默出去,出去就被负责计时的老师扣在操场上,罚站。

对此老班深恶痛疾,罚站是要扣班级量化分的啊,但是苏正阳在老班找他谈话时振振有词,不能挤啊,万一发生踩踏事故怎么办,是生命重要还是跑操重要?

我敢说从来没有学生和老班说过这样的话,这么理直气壮,这么讲理,这么无辜的拽。

我们历经世事的老班在这个上升到生命健康的问题面前目瞪口呆。

后来是我绝望了,他罚站在操场边缘,每次路过他时我都站在外侧是离他最近的人,顶着跑的通红的脸蛋和被风吹的更丑的头发,还有一脸狰狞的表情。

于是我每天上操都扯着他的袖子硬逼着他快走,很多次,我一脸急切的拉着他跑过同样在下楼的老班时,都能从老班脸上读出洋溢的感激之情。

我是拯救了量化成绩的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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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时间我忘了,应该是在苏正阳转来我们学校后的某个秋日星期一,学校领导结束了为期一个星期的校外视察,在早会讲话上再一次完善了已经足够完善的校规校纪。

那天风很大,我看着满操场乱飞的落叶发呆,扬声器里不稳定的电流声让我的耳朵自动训练出屏蔽功能,直到旁边的舍长悄悄拍我的手。

“学校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什么?”我把视线从纷飞的落叶移过来,因为老师站在后面不敢转过头去看,只能用余光打量说话的舍长,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你又没听?”

“恩,说什么了。”

舍长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向我进行实况转播电流声就又响了起来,站在国旗下不知道是主任还是书记的老师费力的拍了拍不听话的话筒,同时第n次清了清嗓子。

“总之,以后咱们喊口号这一项也会计入量化评比,前三名的班级有额外加分,一百分贝算合格,一百分贝以下的班级,等所有班回班之后继续跑步,什么时候喊到一百分贝了什么时候回班。”

我想我的脸色并不比舍长好多少

“这又是抽什么风啊。”我小声问。

“不知道,好像他们去视察时看到有学校是这么做的,所以,就这个样子了。”

这的确是桦实的风格,每次这些老师出去视察一圈,我们就会更倒霉一点,好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规矩都是这样立起来的,比如男女生分开打水路线,比如跑操集合时间不超过五分钟,我们的校长是一个崇尚“海纳百川”的领导者,只是这些包容性明显全体现在了“立规矩”上。

“据说学校还花钱买了两个分贝仪,到时候跑道两边的老师一人一个。”舍长没有看我,维持着面朝前貌似认真听讲的样子,讲话的老师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大家忽然鼓起掌来。

“不会这么变态......吧。”我的声音跟在淅淅沥沥的掌声之后,听起来比应付讲话的掌声更加的,半死不活。

舍长微微侧过头,露出一个含义为“你觉得呢”的表情。

我依稀记得我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在半年前另一个也穿着教职工专服的老师讲话说要记录跑操集合时间,而我质疑“怎么可能?难道他们还拿着秒表不成”的时候,那次舍长的表情和现在的一模一样。

事实再一次证实了舍长是对的,第二天我就在老师手里见到了测分贝的仪器,跑到南侧的老师不固定,北侧的老师就是那个负责五分钟计时的老师,每次一个班的口号喊完,他都会举起话筒报出该班级的分贝数。

我一头冷汗,他们来真的。

第一天跑操,我们年级十二个班级五个班级留下罚跑,其中并没有我们班,我们四班在撑场面方面从来不掉链子,我喊了多大声我不知道,反正每次喊完我左右两侧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大家骂骂咧咧的回班,本来四圈操场、八个人横排面已经让我们疲惫不堪了,现在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对付分贝仪,大家的抱怨是难免的。说来挺奇怪的,大家本是同病相怜,但是听着操场上依旧在喊号的班级,我们还是会觉得幸灾乐祸,好像别人倒霉就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幸运一点。

在我们都无奈而开心的笑嘻嘻走回班时,苏正阳不知道又抽的什么风,紧跟在老班身后进了办公室。

然后义正言辞的指出一百分贝已经是噪音了,会对人体造成损害的,老师您教物理的不可能不知道。

付厉对苏正阳这种毫不畏惧的“无理取闹”已经习惯了,笑笑点头听他说,同时拿出茶杯、装茶叶、倒水、吹凉。

我一直觉得付厉对苏正阳过分宽容,倘若是班上其他任何一个男生这样和他说话,哪怕是班长都会被立刻骂回来。

苏正阳做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因为学校饭菜配置不合理、因为桶装饮用水收费过高、因为男女生打水设施分配不均、因为宿舍值日标准太过严苛......

之前他初来乍到,初生牛犊不怕虎,付厉在他一次次上书反馈中也了解了他之前生活在怎样一个“天堂般”的学校,办公室老师还都乐呵呵的把苏正阳的反馈当做日常段子。

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是付厉习惯了苏正阳的“坦诚之心”,还是苏正阳明白了付厉的“无能为力”,苏正阳照旧把问题上报,付厉照旧安抚但不解决,竟然也能一直平和的相处下去。

但其实苏正阳不是不懊恼,他也曾奇怪的问过我,为什么小年轻讲课讲的那样烂却没有家长要求换老师?为什么食堂收费不合理没有学生报告给教育局?这是你们的权利啊?你们为什么不维护?

很多时候苏正阳在我眼里都是一个师父的形象,他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在当下的环境对我来说接近无所不能,但是在他问出这些傻里傻气的问题时,我觉得我是她的师父。

苏正阳不会懂,我、我们、连同我们的家长,从不认为上学是国家赋予公民的权利,学校对于我们来说是威严、是不可侵犯,在经年累月的“硬式教育”下,我们早就学会了无脑式遵从。

我们不想问为什么,因为问题不会得到解决。

我们不能问为什么。因为我们会被当做问题。

付厉对苏正阳宽容,不代表他对每一个人都同样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