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南极
作者:林城木森      更新:2019-09-14 07:06      字数:3033

175.

苏正阳给我的题是《质量监测》单元测试的最后一道,又是计算遗传病概率的题型,开始前他还煞有介事的等我找出笔看完题,又对齐边角收拾好演算纸,中途没有用语言表示出对我磨蹭行为的不耐烦,只是偷偷翻了几个白眼。

翻什么翻,是你说要等我好不好。

一声令下,他喊了“三、二、一”,像是运动会上的发号枪响,也像是考试开始的提示音,我原本懒懒散散的心态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知道是条件反射还是被他专注的神情所感染。

苏正阳说的对,做题时能够让人精力集中的。

我不知道是他故意放水,还是这道题真的值得人花费那样长的时间,因为读错题我性状标错了两次,还一度在第二阶梯把代表男女的图标看错,就这样废掉了第三张演算纸,化学课临近尾声,苏正阳却陪着我仍旧没有算完。

中途好几次我微微抬头,他都是一副无懈可击的表情,就好像是在安慰我说这道题真的有难度,别急,慢慢来慢慢来。最后一次我又悄悄看他,他居然大方的看向我,没有因为对视而躲闪,很温柔的笑。只是我扛不住败下阵来,躲闪着慌忙继续算题。

不怎么好看的男生,眼角眉梢还有不成熟的孩子气,笑起来却那样让人心安。

我是红着脸算完最后一点点的,苏正阳几乎是和我同时放下笔,如释重负的说,还好还好,下课前做完了。

你知道吗,原来尽全力做出一道原本觉得自己不能行的题,内心会有那样大的快感,我看着四页半的演草纸发呆,几乎不能想象这些都是自己写的。

好几处涂了黑疙瘩,好几处字迹凌乱的认不出——但老子也做出来了啊,管他是对是错。

苏正阳翻到最后对答案,他自然是全对的,我错了两个空,一个纯属马虎,一个是老师强调过的重点。

“这里,只患一种病的女孩要乘二分之一。”苏正阳拿起我惨不忍睹的演算纸,默默点头,“宁晨,其实你生物基础挺好的,遗传题翻来覆去就是那么点事,不是动物就是家族,你看你根本就不傻,这道题是我找到遗传题里最难的,你不也做出来了......”

我当然没有臭屁的叫喊“那是当然”,任由他滔滔不绝得说下去,谁不喜欢被夸啊是吧。

苏正阳用欣赏的目光看向我:“你挺聪明的,你就是懒。”

我在一旁大喘气,反思自己可能是生物看多了指望他能够好好夸我。

原本我应该立刻回击,可是他的贬损突如其来,我叹着气想了一会儿,张口时却发现已经错过了说话的时机。

那就算了吧,我只想安静的坐一会儿,坐在他身边。

不说话也好,各忙各的也好,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我们在桦实的日子里,坐的最近的几十分钟。

虽然平时他给我讲题时也会把自己的位置留给我,但这两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用最通俗的比喻来说就是,我觉得我的屁股生了根,已经和他的椅子长在了一起。

我想坐在他身边。

但这在桦实,不可能。

176.

叉叉是在大课间回来的,被两个高她一头的男生驾着,一瘸一拐的蹦进了班,我和舍长连忙跑过去把她扶回座位。

被我们几次追问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叉叉不好意思的告诉我们说,老班给她爸打了电话,她爸刚好在附近办事,二话不说就开车过来把她送进县医院了。

“那你到底有事吗,伤到哪了,是不是膝盖吗,严重吗,我听人说摔伤也可能导致截肢的,白求恩当初手上划了个口子最后都去见阎王爷了。”

“咱们最后也会去见阎王爷,着什么急啊。”叉叉特意把“最后”二字咬的很重。

“你到底伤在哪了?”舍长隔着我的课桌不好动手,我已经撸上袖子准备就绪了。

“快说,不然我扒了你的裤子自己看。”

“宁晨你什么时候这么生猛了。”叉叉白我一眼,弯下身卷起裤脚,露出有些红肿的脚踝。

“右脚踝,扭伤。”

“就这个啊。”我和舍长异口同声,看起来无比的失望。

叉叉瞪着眼睛说:“你们两个看起来,不太满意啊,”

“你当时那一嗓子叫的跟杀猪一样,我没幻想你双腿骨折已经很客气了,我这担惊受怕了一节课,结果你就是扭伤,啊,扭伤?你对得起我吗?”

叉叉在一旁讨好的笑,倒是舍长回头贼兮兮的看着我,一脸鄙夷的样子,阴阳怪气。

“我也、觉得、你、担心了、一节课、啊。”

叉叉不明所以的看着我们,舍长做出讲故事的口型,被我脸红着推开了。

第二节课结束是大课间时间,虽然叉叉伤得不重,但是的确没办法跑操了,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教室里躲懒。

桦实最让人头疼的事件排名前三,应该就是考试、宿舍值日和课间跑操。

小学时雏鹰起飞的童稚时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后来听说中小学广播体操又出了很多个版本,然而我的记忆仍然停留在最初的雏鹰起飞阶段,而且只记得第一个动作——全体单腿蹲下,双手五指并拢双臂成三十度角放在身体两侧,我们就是一群快乐的小雏鹰。

后来中学和高中的课间操项目就简单的多,跑步。

初中跑步是因为要面临中考体育,高中跑步我觉得是因为操场太小,如果分散开做广播体操恐怕有两个班的学生要站到校外去。

我们的跑操可不是随便跑跑这样简单,见过国庆六十年大阅兵吗,我们就是他们的山寨版。比他们速度更快,比他们步子更乱,比他们哀怨声更大。八个人一排,女生在前男生在后,维持着前后班级间两米的距离,横排面纵排面都要保持在一条直线上,路过主席台大声呼各班口号,呼来呼去都是车轱辘话。

一班的第一句口号是“青春飞扬”,二班的第三句口号是“青春辉煌”,八班或者九班是“青春无悔”,换汤不换药,说来说去也就只能说这几句话,有意思的是十一班口号和我初中班里的口号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两个班体委打开了同一个百度页面。

我从初中开始跑操,早就习惯了。

有的班老师的训骂是很客气的,比较照顾学生的脸面,比如“第一排慢点,别着急,不用去追前一个班”“一的时候踩在左脚,二的时候踩在右脚,注意听体委口令”“坚持不住就下来,在操场边歇会儿在跑”“天太热了大家在坚持一会儿,马上就结束了”以上这些我真的听到过,听到的概率大概是所有概率中的百分之五。

每次在满操场班主任的骂声中听到如此温和的语气,我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就好像在看《动物世界》满耳朵都是狮子老虎的跑响声时,忽然有只刚出生的小猫“喵”了一声。

但是大多数的老师都是正常的。

比如“那个谁,你是是眼瞎吗你,看不出来你跟别人不在一个横排面上啊”“都给我把精气神拿出来,现在是装死的时候吗”“我再说一遍,喊口号声音要大!你们下课不是挺闹腾的吗”“用眼角余光看着点你们左右的人,三排!我就说你们呢,你们没长耳朵啊”。

每次听到这些,我的心里就平静多了。

第二节语文课再次压堂,语文老师说下课的一瞬间,就已经有好几个学生冲出门去。叉叉不用去上操,眼里暗送秋波的在座位上朝我行注目礼。

这个臭不要脸的。

要知道我们为了能逃一次跑操要花费多少演技啊,每次都有学生会值班干事清查班里人数,不上操必须和班主任请假并且上交假条,而班主任个个都是铁面无私的主儿,而且自带兼具测谎功能的眼珠子,上不了台面的浮夸演技根本难以蒙混过关。

装肚子痛的脸上没点汗水是没用的,装发烧的办公室里有各种样式的体温表,脚踝扭伤的请和叉叉一样开具医院证明,不然就统统乖乖的去上操。

最令人发指的是,女生月经是不能算作请假理由的,个别好说话的班主任可能会勉强放行,但也有一根筋的直男班主任。

曾经我在上厕所时听到隔间呻吟的女生和同伴抱怨,她痛经痛的走不了路跑去和班主任请假,他们班那个号称“南极”的男班主任大手一挥——没事,跑跑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