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秘密基地
作者:林城木森      更新:2019-09-14 07:06      字数:4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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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有担心过叉叉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比如冲进五班怒扇梁嘉康几个耳光,又或者是印几张写着“梁嘉康猪狗不如”的传单然后贴在校门口宣传栏上。

那些电影里被粉饰过的猖狂在桦实显得那样不真实,如果我们逃课、如果我们打群架,如果我们顶撞老师,换来的都只剩下开除这一条路。

我小时候一直误以为“应试教育”的前两个字不是这样写的,“硬是教育”才对,你必须这样做,否则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小时候我对字面有误解,但所处的环境还算仁慈,等到大了知道正确的写法了,却一脚踩进了真正的“硬是教育”。

他们是电影主角,青春是用来表演用来美化的,我们是平凡的学生,脑子里除了课业不能容下其他事情。

尤其是在桦实。

梁嘉康吸取了上学期的甜头,又开始几次三番的骚扰我,套路还是老旧的套路,帮忙打水,帮忙买饭,送吃送喝,我不胜其扰,躲他躲得比心怡还厉害。

“没事,等着,等姐见到他给你骂走。”叉叉非常仗义。

然而叉叉一直没见到梁嘉康,我想我在躲梁嘉康,梁嘉康也一定在躲着叉叉,他这种男生,长得丑还阅女无数,能活到现在定有自己的本事。

我经常各种地方被他堵在半路上,我脸皮薄,说什么也做不出和他撕破脸的事情,只能期待着叉叉女侠从天而降救人于水火之中。

然而真拯救了我的,是苏正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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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我下楼去总务处拿粉笔,好死不死又被梁嘉康拦在了路上。

我的语气接近绝望:“我都和你说过了我真帮不上忙,你也别给心怡写纸条了,最近老师们抓的都特别严,而且心怡,真的不看。”

我诚恳的不能更诚恳了。

梁嘉康的眼神比我还绝望,好像这件事不是他的错而是心怡的错,而他只是个低三下四道歉的可怜人。

他这幅样子真是看得我青筋直跳。

他又掏出了和之前一样的纸条,拽着我握紧拳头的手硬是要塞进我手里。

“你就再帮我送一次,就一次。”

我那一脸悲壮的表情就像是个英勇不屈的女战士。

我们两个僵持不下,好几个过路的学生跑过,一步三回头的回头看我们。叉叉警告过我,帮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种男生就是臭虫,粘上了就甩不掉了。

正说着,苏正阳摇摇晃晃的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数学《全品》,好像是要去问题,左脸上还有两道趴在桌子上睡觉压出来的痕迹。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自恋的觉得他是来救我的。

他径直走过我们,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看见我热切的目光。

然后没有停顿的用空着的右手扯住了我的衣领。

“走吧,这题你也不会。”

拽拽的,无比自然,好像根本没看见梁嘉康的样子。

“喂,你谁啊,你没看见我们说话呢吗?”梁嘉康和男生说话的样子倒是附和他的长相,底气不足还故作凶狠。

也许又是条件反射,毕竟我这个女生在场。

我之前没见过苏正阳这一副痞痞的样子,他懒散的扯着我下楼,头也没回。

“没看见。”

下了楼梯他回过头,很厌恶的看了一眼梁嘉康,语气里有宣战的气味。

“以后离她远点,少招惹我们班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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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自然是没有去数学办公室,他扯着我的校服领子一路向前,穿过人流嘈杂的二楼大厅然后上了东侧楼的楼梯。

“等等。”我扯住他的袖子提醒他,“这边是高三区,高一高二是不能来的。”

他的脚步停住,我们两个一前一后别扭的站在楼梯上,苏正阳一直没有回头看我,不知道是不是生气,我有点心慌。

我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径直朝楼上走去。

“走吧,没事,出事了我就说你是被我绑过来的。”

很扯淡的理由,他当那些成精了的老师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吗,可是明知道被抓之后会面临的后果,我还是义无反顾的跟了上去。

很多年后我还记得这一幕,他在前,我在后,夕阳的光照从楼梯拐角出的窗口照进来,我的每一步都踩在他身后的影子上,我们正在违纪,可是我却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什么呢?我本是个在框架下一直过得很怂的女生。

也许是因为他这个成绩护体的人拥有藐视规章制度的资本,而我被他的随意打动,不再像之前一样惧怕繁琐的校规。

也许是因为我还相信上帝,相信与这个男孩子有关的事情我都能得到比平时更多一点的好运气。

也许只是单纯的因为他给我的安全感。

也许只是单纯的因为我想跟着他。

哪怕我是个在这些事情上畏缩远大于勇敢的人。

其实青春期的事情没那么多为什么,很多事后来的我们再怎么想都是可笑的,后悔的,毫无道理的。但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却是没来由的重要。

我们一路上到顶楼,桦实东楼西楼各有四层,每一层的中间都有一个正方形大厅,第四个大厅上还有一间同样大小的会议室,形成独立五楼,用来招待学校重要来宾,偶尔也会充当考试场地。

会议室有东西两扇门,与之相连的就是下楼的楼梯,而我和苏正阳此时就在西侧楼梯上。

“你带我来这干嘛?”

他没回答,靠着会议室西门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看起来有点烦躁。

他撇撇嘴,瞪我一眼:“你能不能离那种人远点?”

明明是我站着他坐着,我在高度上很占优势,可是还是心虚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是心怡男朋友,他和心怡......总之就是闹矛盾了,我也不想管,可他老是找我......”

“我知道。”他很不礼貌的打断我,“人家吵架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

我怎么知道关我什么事,你一个二愣子哪明白这些事情的复杂,我又要怎样三言两语的给你讲清楚。

我被噎住,也气哼哼的问他:“不管关不关我的事,你生什么气啊。”

苏正阳一仰头,平时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回来了。

不在乎又别扭的说:“谁说我生气了?”

平时我是一个多活泼健谈的女孩,活生生因为这样两句斗嘴不知道怎样继续说下去。

对啊,谁说你生气了,你不过是在帮一个同班同学而已。

他不知道是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想要转换话题,还是忽然想起了刚刚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他笑呵呵的,“因为这里没有摄像头啊,能好好说会儿话。”

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朝下看,楼梯上间隙安装的摄像头断在了四楼平台处,往上这一小段路程是难的的天罗地网之外的地方。

我挨着他也坐到地上,笨手笨脚的被身后的门把磕到了头,我痛地哎呦一声眼泪都出来了,抱着后脑勺朝楼梯的方向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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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被苏正阳一把拉回去,像一个不倒翁一样左右摆动了一下。

他把我扶正,转过我的头打掉我抱着的双手。

“别动,我看看有事吗。”

“肿了吗?”我憋着眼泪嚎叫。

“肿了,特别大的一个包。”他特别认真的说,“都鼓起来了。”

“哪呢哪呢?”我伸出手就顺着头皮往上摸,慌乱中被他的手一巴掌打掉了。

“吓死你,就这么轻轻一撞能有什么事,连道红印都没有。”

“这可是脑袋!撞傻了怎么办!”

苏正阳自然是不可能说什么好听的话,比如“撞傻了我养着”。

果然,他一脸鄙视的反问我:“你还能傻到哪儿去?”

其实这里并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虽然没有摄像头,但是却是一条死路,小平台四面中两面面都是墙,一面是上了锁的会议室西门,剩下的一面是通往楼下的楼梯,但凡有哪个老师上来散步,又或者是有一群老师上来开会,我和苏正阳都是百口莫辩必死无疑。

在桦实这种变态学校待久了,我练就了一身侦察与反侦察能力,就算是心无鬼胎的和男生说话,都会第一时间打探周围环境,比如附近有几个摄像头,老师的出现概率,逃跑路线有几条,能在几分钟成功逃脱。

但是这次,我却大脑放空,完全忘了计较这些。

苏正阳所说的“说话的好地方”,指的只是没有人会去,也不会被监视,就算他把我分尸了短时间内都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他心里没鬼,就算被抓也能坦坦荡荡。

我心里有鬼,可我缺根筋。

“哎,咱们这样逃课没事吗?”

“咱俩又不是没逃过课。”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差点把我撞飞那次,不是还去了小树林了吗?”

“那是白桦林。”我纠正他,“别一口一个小树林,听起来好像那什么的地方似的。”

“哪什么地方?”他不解的看着我。

我一下子就脸红了,连忙转移话题,声音大的让人生疑。

“这怎么能一样呢?那次我是陪你去看病的!名正言顺,这次算什么。”

还好苏正阳没有追问,顺着我的疑问回答下去:“出来问题啊,反正自习课,班里三分之一的人都出来问题了。再说了......”他笑的很坏,“你都已经逃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才大尾巴狼!”我不自觉声音放大,大尾巴狼四个字在四楼五楼之间激起好几重回声。

“喊,扯着嗓子喊,等你把老师招来你就消停了。”

“那到时候咱俩就同归于尽。”我瞪他,声音到底还是低了下来。

“哈哈哈哈,我怕啥啊。”他慢悠悠举起手中的《全品》,特别疑惑的看着我,“咦?同学,我是上来做作业的,你上来干嘛的呀?”

我怎么能和苏正阳比臭不要脸呢。

我们不是一个段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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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真的翘了一节课。

他没有写作业,而我根本没有拿作业,我们准高三,我们逃了课,我们在一个没有摄像头的小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们看窗外缓缓下沉的太阳,我们在楼下有老师说话时屏住呼吸。

苏正阳说,人又不是机器,总学习会学傻了的。

多像他说出来的话。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我们忽然想到了小年轻那次上课穿反了衣服,她转过身在黑板上写板书,身后出现了两个大口袋。

全班爆笑,小年轻脸红的冲出门,不一会儿换好了衣服回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继续上课。

“其实我也这样,早上起床的时候太早,宿舍里一点光都没有,我好几次都把校服裤子穿反了,到教室后一摸口袋才发现。”

我们两个傻呵呵的笑,不敢弄出太多声响,笑声只能一点点放出来,憋得的肚子痛。

我就在那个时候忽然听到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直觉断定,是个老师,刚刚那点放肆一下子就不见了,我慌忙捂住苏正阳的嘴,间谍一样贴紧了身后的铁门。

刚刚那些发自肺腑的轻松和快乐统统不见了,胸口全是钝重的蹦跳声。

原来恐惧是会让人大脑空白的。我什么也不敢想,连转动眼球都觉得费劲,只能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的墙壁。

白色墙壁毫无节制的延展,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已经瞎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感觉慢慢回归,视线里不再是大片的白,栏杆,红色围墙、壁灯、还有苏正阳慢慢回归到我的世界,我在电影里看过这样的镜头,每次那些死里逃生的人睁开眼,事物都是这样渐次出现,就像是在告诉人们,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并没有老师上来。

苏正阳伸出两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这才发现我还捂着他的嘴呢。

“你没事吧。”他揉了揉自己的脸,脸上被我掐出来的白印五指分明,很久之前的一个日子,他也曾这样捂住我的嘴,呜哇呜哇的乱叫——宁晨你脸上有我的手印。

只是我现在叫不出来,我苦笑一下,淡淡回应:“没事,我以为有老师上来了。”

“哪儿呢?”他探头探脑的朝下看了一眼,看起来还挺失望,然后不解的问我,“你怎么这么害怕啊。”

不到半小时前他问我,人家吵架关你什么事啊。

半小时后他问我,你怎么这么害怕啊。

同样又是个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