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玉的话语仿佛将满目怨恨的红玉彻底激怒了，不愿接受真相的少女迁怒着眼前面目可憎的挑衅者，自喉咙口发出困兽般不成人形的野蛮呜咽。

柳眉倒竖的红玉一双妩媚多情的美丽瞳眸中，些微被其寻回的理智清明已经再次被汹涌的情绪覆盖吞噬了。

榻间神色柔和一动不动地青璃仍旧不发半语的双眸紧闭，若不是滚烫指尖能触碰到对方体温尽失的冰冷香肌，简直像是仅仅陷入着冗长曲折梦靥般静静睡去，少女噙着丝甜美的笑意，睫毛低垂而下洒落斑驳的阴影，而那本该充斥着起伏交错动作的鼻翼却早已停止了缓慢的翕动，彻底没有了呼吸。

青璃真的死了吗？

红玉伸出手掌与任她摆布却不再能做出半点回应的亲生胞姐颤抖着十指相扣，错落分明的纤细骨节交错着，使红玉能越发清晰的感受到，万马齐喑奄奄一息的青璃身上逐渐消散的生命力，正宛如长夜将明前晨风里摇摇欲坠的微弱烛火，等待着油灯枯竭灰飞烟灭的冰冷瞬间。

而当她凝视着青璃，看那铺展开的索然苍白皮肤里透出的一点死气沉沉的靛青，那是香气四溢的蝴蝶尾羽穿梭雕琢过的狰狞痕迹，青璃已经被从里之外彻底蛀空干净，散发着点点磷火的冥府引路使者正将这具新鲜躯体里的灵魂彻底剥离，带她向永世不得超声的幽暗深渊处走去——

红玉神色恍惚痴迷的想要挽住闭锁这云烟晃动里绰约多姿的婀娜虚影，却只能踉跄着扑到满手流落于指尖的光屑，泡沫般轻盈的升空破碎。

在思绪中反复浮现品味的，青璃温柔的笑意都如同漾开波纹的平静水面里摇曳的一点婷婷倒影，在她妄图捕捉攥紧在掌心的瞬间破碎成无数透明的玻璃碎屑，它们重重扎进那份痛不欲生的愧疚与忏悔里，将她麻木的心脏搅出密密麻麻细碎伤口遍布的血肉淋漓。

而那些萦绕在她身侧盘旋环绕的牵丝烟雾已经不再柔弱无依的攀附在裙角，它们仿佛因着这剧烈的情绪一同燃烧起恶意丛生的漆黑火苗，随即便在转瞬间以燎原之势熊熊蔓延开来，喷涌着要将沈思玉裹进这令人作呕的粘稠烟雾之间。

寸寸刺鼻的尖锐香类替代了原本圆滑而甜腻的杜衡合欢香，束之于高阁之上的镂雕双耳瑞兽紫金炉中正弥漫升腾起尖锐的陌生香气，抑郁与阴沉交织的刺骨薄雾缓慢的流淌而出，如同以钥匙打开了禁忌暗格的潘多拉魔盒般，午后暖阳洒落的朦胧光线与漆黑的砂砾碎屑凝结出嗅之凛冽的浓雾交缠着升起，其间若有若无的萦绕着尖刀般锋利的重重杀机——

沈思玉凝视着那些能够轻而易举使人生出惨烈幻觉的淡紫雾气，它们在阳光里折射出一点珍珠般莹润细腻的光辉，显得格外温柔美丽——

味道却是并

不怎么令人欢喜，正气势汹汹的咆哮着席卷而来，扇起狂暴飓风的透明蝶翼撕裂开无数张尖叫的巨口。

一排排畸形的森然獠牙在剔透的双翅中摩拳擦掌，尖声叫嚣着占有与穿透，等待着狠狠咬住她思绪将之征服控制的危险瞬间，亦汲取走她高高在上的理智与傲慢，要将她束缚拖进这制香者所精心描摹勾勒的人间地狱里，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而沈思玉却仿佛视若罔闻，她任由近在咫尺的暴躁香蛊呲牙咧嘴耀武扬威，这每一朵前赴后继飞蛾扑火般的灿烂香蝶都在与她思绪碰撞的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朵朵彻底灰飞烟灭的绛紫火焰，随后难觅踪迹的消失殆尽。

只在她的身侧留下无数珠光氤氲的磷青宝蓝碎屑闪烁跳跃，宛如幽暗天幕间拖着璀璨光羽坠落而下的流星雨群，在她漆黑的鸦羽青丝与点墨眼眸中都绽放开无双的冷色光华来。

沈思玉对这汹涌失控的蛊毒十分不为所动，当她伸出细白手指，那些上一秒还身负着侵蚀少女思维理智任务，乖巧顺从的完美履行着指令的浅淡雾气、仿佛拥有着思绪般缠绵的香蛊，在与她指尖相处的瞬间便匪夷所思的彻底安静倒戈，叛变敌方，带着无法抑制的熟稔与依恋，撒娇般盘旋飞舞在她的指尖。

迅速浓缩变幻出刀刃尖锐形状的香气本来应该顺利的刺破她的心理防线，刺破她多愁善感的柔软情绪，在其间种下各式各样阴晴不定的负面情绪，厌恶，嫉妒，贪婪，傲慢、愤怒、多疑……

这份本该令她陷入旖旎血腥的恐怖幻境里无法自拔、最终被种种情绪啃噬一空而悄无声息死去的残忍芬芳，正热情的凝结出似真似幻的蝶状幻影，但这份奴颜婢膝略显过火的谄媚讨好并不能完全将少女取悦，沈思玉稍一用力，那散落着磷火点点的澄澈紫晶蝴蝶便被她毫无犹豫的碾碎在指尖，复而变成滑落的璀璨砂砾，在空气中氤氲开浅薄的无害香意……

沈思玉毫无负罪感的把玩着在指尖稍作憩息的三两香蝶，捏碎一只，复而又有另一只献媚般讨好的亲吻着她妆点着精致丹蔻的平滑甲面，那微微垂落的眼尾妩媚上挑，眼下鲜红的朱砂泪痣便仿佛要滴出血来，不加翠翅金雀繁复点缀的柔顺黑发瀑布般垂落，风清露冷凉蟾光满的楚楚眉睫间生生晕开百花杀尽的艳丽妩媚，混合着沉香熏出的淡淡懒倦，格外轻松悠闲，亦是格外冷静危险。

她望着面前神色恍惚萧瑟的婢子，并未因着对方姿态全无的疯狂痴嗔生出半点多余的怜悯，嘴角微微扬起，自桃李双唇间吐露而出的刻薄嘲讽便宛如骤雨般倾盆而下，每一线柔软的雨丝都是淬毒的银针，密密麻麻又无比精准的扎进红玉心间最为脆弱柔软的敏感之处，令她饱尝万蚁噬心般肝肠寸断的决然痛楚——

她高高在上的睥睨着红玉，以言语将她的理智彻底轰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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