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息面无表情，连眼神都是空洞的，只握在她脖子上的手逐渐用力，锋利的指尖刺破她的皮肤，一点点深入至皮肉里，鲜血沿着他腕间低落，粘腻湿热。

白烛露出痛苦的神情，江息掣在她喉间的手还在用力。

白烛窒息，江息只冷眼看她挣扎，杀欲一开，只想慢慢观赏她濒死之时的反应，似乎这样，心里积攒的恨意才能慢慢流出来，不至于胀得他难受。

晚风吹来水樨花的馨香，一缕一缕的冷香唤醒了江息初见白烛的记忆，他打量着她，一袭黑发垂在腰间，全身鳞片自如地褪尽，已不复旧时模样，或许她本就是寒冰，而自己便要靠近。

他松开了手，没有一丝怜惜模样，“这么死实在是便宜你。”

白烛重重跌落在地，她俯身，以背朝向他，弓着身子，将痛苦的神情藏在身下，剧烈喘息。

“我想来想去，你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地方适合你。”

白烛放缓呼吸，听他说话。

“虫渊。”江息道，“白烛，我想看你死在虫渊，我想你经历虹风死前经历的一切，这样你才会明白，你施加在别人身上的痛苦是什么样子的。”

白烛觉得很新鲜，“哦？你想看我忏悔？”

江息的声音故意装的欢快，“不止，我想看你死，看你痛苦地带着悔意去死。”

阿邯看着幻境里的白烛缓缓站起，以为她那样倨傲的神情究竟能讲出来什么话，结果没想到她整张脸痛苦的抽搐了一下，五官痛苦地挤在一起，再舒展开来时是一种泫然若泣的神情，嘶喊道，“是你先辜负我的！”

江息辜负了所有人，唯独没有辜负她，阿邯想，那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自欺欺人？她忽而理解她的心境，或许白烛如此说只是想听他争论，听他声嘶力竭地说他为了她究竟付出了什么什么，她就是想要这种争论，听他辩解他没有辜负她，就好像她还拥有他……通过伤害去获得爱，这真是一种奇怪的癖好，阿邯叹息。

而江息终是越走越远，他道，“随你怎么说。”

这是他的第一次复仇，一定还会有第二次，他说了想看她死，就一定设法让她去死。

“我要忘了，我就要都忘了……”白烛声音越来越小，“我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江息在冰上倒下，合上了冰冷的眸子，才有

白烛活的这一千零五十年，简直浑身上下都是伤，有些伤却找不到伤口也就无从医治，她快死了。

“我恨你。”

“以前我看见你哭，我都会恨自己无能；现在我看见你哭，也会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能杀了你，还让你有机会用眼泪在这里惺惺作态，你知道吗，虹风再也哭不出来了，她疼的时候甚至连喊出声都做不到，挫骨剥鳞的痛我永远替她记着

虹风怕疼，重塑血肉之时，江息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在剧痛中疯狂的挣扎和抽搐

挫骨剥鳞的疼痛她是如何忍住的呢？

江息“你看我离你那么远，都闻到你身上腐烂不堪的味道……”

“这味道，相比虫渊沉淀万年的烂泥，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叫出他的名字，“江息……”顿了顿，两行热泪从眼角滴落，“我恨你。”

她看见他不屑的冷笑，“以前我看见你哭，我都会恨自己无能；现在我看见你哭，也会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能杀了你，还让你有机会用眼泪在这里惺惺作态……”他低头抱紧怀中的虹风，明明低头时还是温柔的，可抬头看她时却换上一抹冷厉，“你知道吗，虹风再也哭不出来了，她疼的时候甚至连喊出声都做不到，挫骨剥鳞的痛我会永远替她记着。”

如今白烛又回到了千年前与江息初遇的那个炎炎夏日，天有灿灿明日，水樨树抖落簌簌碎花，千年前的自己，躺在树下，只剩一口残息，眉眼稚嫩却满是坚毅，被剥离的龙鳞与缠绕在身上的伤痕，使她看起来像一个受尽苦难的人。

那自树上少年投下的目光温柔地包裹着树下只剩一口残息的龙女。

“江息，我们已经一千年没见了，我听人们说，只有被爱过的人才会知道怎么爱别人，而我却一直在模仿别人伤害我的方式伤害你

江息……我只恨自己在遇见你的时候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还记得你说过，我的心肮脏如虫渊里沉淀百万年的烂泥，所以今日我割了我腐烂不堪的心，用它做了一只烛，沾了龙血的东西都能聚魂，而我做它是为了散魂的，我不想再留在这世间了……

江息，我从来都不会讨别人欢心。

江息，对不起。

他以为是我误会了他，他以为是他不好，他以为是他的错，实际上，是我的错啊，是我的错……”她掩面痛哭，伴随着剧烈的抖动，眼泪从指缝流出，“江息他永远不会原谅我，永远。”

“他会的。”阿邯轻轻道。

白烛抬头对江息笑，她猛地起身，洁白无瑕的衣摆在风中飞起，而后又敛于她脚下，她仰头，抑住眼泪，“他不会，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见到他，”她仿佛虚弱到极致，身体轻的像一张纸，她从半空中跌下，轻飘飘的下落，身体越来越透明，待落至树上的少年怀里，只剩一缕轻烟……

白烛熄了，她的魂散于天地，混着水樨花的清香，散于静水的金波里。

琥珀珠慢慢凝结，在烛泪边发出淡淡的红光。

太虚幻境被强大的力量支撑而起，阿邯在十里烟霞的一片废墟前流出了眼泪。

人随花落，梦也沉入茫茫海底。世间有一个被抛弃过的龙女，曾赤脚丈量过龙域与世间的距离，以一颗千疮百孔的冰冷内心辜负了这世间最纯真热烈的爱意。

我知道，她带着悔恨与遗憾死去，消失无影，再难寻觅。

第五卷完

江息最后在人间找到了一颗龙目，是一颗乳白色的珠子，弹丸大小，传说这颗龙目看过三江五河，整个人间的地势地貌都在这颗龙目上留有影像。

这是白烛的眼睛，如果往中注入仙力，可以看见一个凄美的故事。

龙女流落人间，绝望而死。

江息时常将龙目带在身边，时常神经兮兮地看着龙目难过。

他本就什么记忆也没有了，根本不会想起有关白烛的一星半点。

阿邯觉得唯一可以解释通的就是，无论江息有没有认识白烛，只要看到那个流落人间，善良坚强的龙女，就还是会爱上她。

江息爱白烛，原是一个神写在宿命里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