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子健决定，顾小曼在厦门的几天，应该是属于他的，而不是忆江南的。所以他婉转地写了那封邮件，收到回信他心中有点震动和不安。这个女孩，表面世故成熟，内心单纯幼稚，她说他们俩这段时间日日在网上厮守，她快乐得像山中的神仙，对他说天上一日，世上千年。
顾小曼躺在床上翻看和忆江南往日的邮件来往，感觉肚子挺饿，一看时间到晚餐的时间了，这顿饭不能再放弃了。她到了自助餐厅，光洁的地板，大盏的吊灯，豪华不失典雅的装修，色香味俱佳的各色菜肴，整齐摆放着，诱惑着她的胃。她不客气地端了满满一大盘，找个安静的角落里坐下，陆陆续续来的绅士淑女，与她无关，反正还不认识，躲起来，好好吃上一顿。
“嗨，顾总！”刚坐下，熟悉的声音响起，是乔董，坐在远远的一张小桌边，他的眼力可真好，她心里嘀咕。她微笑着起身对他点点头，照理说她应该主动坐在老板身边，帮助老板用餐，可是，她今天太饿，真的不愿意。正犹豫着，乔董端着他的盘子和杯子，大步向她走来，不客气地坐在她对面，“不介意吧，希望我没有影响顾总的胃口。”“怎么会，你说笑了，我正准备过来了。”她言不由衷地应付。
乔子健微笑着看着顾小曼，那眼神意味深长，似乎看穿了她的谎言。她一看乔董的盘子里，一块牛排，几块水果，颜色搭配得很好，像一幅简单的景物写生，这个人很注意细节。再一看自己的盘子，乱七八糟堆成了小山，顿时感到不好意思。“中午太累了，没吃饭，饿了。”她礼貌地解释。“我也一样，现在肚子里空空的。”没想到他这样回答。顾小曼更加尴尬了，有损顾总的形象啊。其实乔子健也饿得肚子咕咕叫，这个精致的中看不中吃的拼盘造型，原本是等着在顾小曼面前制造品位和浪漫的，没想到！真是有趣。
乔子健起身到食物区，又端了一盘接地气的食物，帮顾小曼倒了一杯橙汁，两个人面对面开始了晚餐。乔子健吃得很香很快，仿佛只是为了对付这顿饭，埋头吃着也不和顾小曼说话，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顾小曼顿感轻松了不少，也不管顾总平日里端着的形象，享受这颇带福建特色的晚餐。
陆续有参会的客人向乔子健打招呼，有的上前握手，有的与他远远举杯，乔子健一一应酬，似乎和他们挺熟。这些客人顾小曼都不认识，听乔子健说都是和他们蓝天有业务联系的实力雄厚的董事长。顾小曼心中暗想这乔董回蓝天也没多长时间，看来此人精明务实，做了不少事儿。见乔子健身边坐着一位青春靓丽的美女，打招呼的老板们都意味深长地一笑，不上前打扰他们的晚餐。顾小曼觉得心里怪怪的，有些埋怨乔董如此大意，不介绍她的身份。
自助餐的气氛轻松自在，顾小曼不像在公司里公事公办的样子，加上乔子健一直在评论川菜和闽南菜的区别，不知不觉中两个人谈话随意起来。吃完晚餐，顾小曼心想乔董肯定有一些朋友和应酬，她惦记着去她的“相逢2000”，正准备礼貌地告辞，没想到乔董十分自然地说：“厦大就在隔壁，风景很不错，按这会议的安排，除了今晚，没时间逛了，要不，我们去逛逛。”
顾小曼心想男女授受不亲，我和你在夜色中漫步校园，算怎么回事，正想开口找个托辞，乔董说：“我是厦大毕业的，可以给你当向导，你呢，就当陪我故地重游。”“怎么，你是厦大毕业的？厉害啊。”美丽的海滨大学，曾是多少学子心中梦寐以求的圣地，乔董当年学习该是多门出类拔萃，这让一向骄傲的顾小曼也服了气。加之乔董这样一说，她有点想在这个高雅美丽的校园逛逛，现成的导游，多好。
两个人并着肩，走进了厦门大学。远处的蓝天还是那么蔚蓝，五彩的晚霞像一匹绚丽的锦缎，海风一阵一阵地吹起，这一切跟内陆城市有太多的不同，顿觉心情开朗。换一个城市呆上几天，把身边的烦心事琐事，忙事丢在一边，真是一种不错的度假的感受。
乔子健熟门熟路，带着顾小曼走到一个湖边，亮晶晶的湖水像一个落在树林间的镜子，“这是芙蓉湖，看，那边有黑天鹅。”乔子健坐在湖边的椅子上，像个合格的导游。真的，两只黑天鹅风度翩翩地游了过来，优雅的长脖子散发着贵族的气质。“很美，黑天鹅不比白天鹅逊色。”顾小曼赞叹。“以前清晨我和同寝室的哥们常常一早到这里来背英语，当然，是考试前临时抱佛脚。”顾小曼忍不住笑了，她感觉时空错位，似乎回到她的大学时代。
乔子健带着顾小曼在校园里东钻西钻，这厦大可真大。上了一个不高的山坡，树木茂密青翠，又是一泓清泉，好大的一个湖。这里风景比芙蓉湖更胜一筹。“这树好特别，很美。”顾小曼抬起头，阳光还在，她半眯着眼睛望着一簇簇绿得透明的叶子。乔子健见她在树下仰望天空的样子，纤细又飘逸，心中又是那种异样的感觉。
“这叫相思树，这里叫情人谷，厦大谈恋爱的男女最爱来的地方。”“是吗？怪不得不远处有许多年轻的男生女生牵手走过，还有一对坐在绿色的草坪上，一人捧着一本书，很安静很和谐。“他们真年轻，年轻是无价之宝。”她不由得感叹。“难道顾总，要不，我叫你顾小曼吧，我们年纪也差不了多少。我觉得你也很年轻啊，你换一身学生装坐在这里，做个女大学生毫无违和感。”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人夸她年轻，顾小曼也不例外，她笑了，明知乔子健是外交辞令。
“乔董在大学时谈过恋爱吗？”她身在情人谷，想到乔董念大学时绝对算得上男神的标准，不由得问了这个问题。“叫我乔子健吧。当然谈过，少年□□最难忘。我那时爱上一个像苹果一样可爱的女生，追了她半年，我们经常到这里约会，当时，我以为我这辈子就是她了，就这么天长地久了。”很自然地谈到这个问题乔子健心中暗喜，画风终于变了。
“像苹果一样可爱？这个形容很有趣，后来呢，你们没有在一起吗？”“没有，初恋美好但不长久，我们分开了，因为长大成熟后，我发现，我要的不是苹果。就慢慢淡了。”乔子健回答得很轻松。“你很特别啊，那你最后发现，你要的是什么？你找到没有？”顾小曼终究像个女人一样说话了。
“你猜？”“猜？我想乔董现在欣赏的该不是像红酒一般的女人吧。”顾小曼的眼中，乔子健叱咤商场，成熟有魅力的女人一定适合他的事业。“不，你错了，我这人骨子里喜欢安静，我要找的是一个茶一般的女人。淡雅，脱俗，不浓烈，但离不开。你能不能不叫我乔董，我听着别扭。”这话乔子健倒说的是真心话。
顾小曼忍不住笑了，直呼乔子健似乎不合她的习惯，可是在这厦大的校园里，两个人像朋友一般随意说着话，称乔董好像在办公室办公。乔子健很少见顾小曼开心地笑，今天她似乎笑了两次，是真正的笑，不是应酬场合那种很美却很假的笑。
趁着夜色渐浓，气氛尚好，他鼓足勇气，似乎不经意地问：“顾小曼同学在大学时候谈过恋爱吗？”没想到她脸色一下子暗淡下来，“我是个独身主义者，我不恋爱，也不要婚姻，很另类是吧。”乔子健觉得自己太失败了，始终攻不进顾小曼的内心，她一句话就拒人千里之外，他无话可说了。她的心有厚厚的高高的围墙，有一扇紧闭的沉重的木门，他没有钥匙。
厦门的夜空很晴朗，一轮圆圆的明月升上了天空。那明月比四川的月亮明亮澄澈许多，像一面银光四射的镜子，照得那湖面上月光粼粼。乔子健面对这个他心中的女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难免惆怅失落，他吹起了口哨，口哨声轻快悦耳，曲子却是那首当年红透卡拉ok的《恋曲1990》。“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离去的转变，轻飘飘的就时光，就这么流走，再回头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口哨声很动听，顾小曼说你的口哨吹得可真好，乔子健说当年我吹口哨上过学校的文艺演出会，顾小曼的眼前似乎出现一个青葱少年，阳光，快乐，优秀，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意的风景线。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听了乔子健的口哨，夜色微寒，海边城市风大，顾小曼觉得手臂发凉。两个人静静地往回走，“顾小曼你真的是独身主义吗？为什么？我很好奇。”乔子健心里有点乱，终于把这话问了出来。
“每个人有他的经历的认识，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也不需要别人理解。”顾小曼感觉这话问得突兀，她回答得也生硬。“唉。”乔子健长叹一口气。“怎么？叹气为什么？”乔子健沉默了好一会儿，望着顾小曼，他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如果你不是独身主义，我想，我会追你的。“顾小曼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这样想，一时愣住了。“乔董，我想，你是选错人了，我不合适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真的，但是，我欣赏你这个人，你放心，工作上我会努力做到最好。”
两个人默默地回到宾馆，一时无话。到了顾小曼房间，乔子健礼貌地说：“晚安。”两个人点头道别，看着她进屋的身影，他心中想的是那句几乎每天都要说上一遍的“好梦留人睡”。
乔子健感到他的厦门之行完全失败，突兀地表白换来无情的拒绝，怕是以后俩个人相处都会不自然。不是他情商低，不是他不优秀，是这个顾小曼根本就像修女一般过着修行的生活。她为什么会这样？她曾经什么？她想着什么？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如此吸引他，越是对他疏远，越牵动他的心。破解这个谜的唯一方式便是让乔子健先呆在一边，回到虚拟的网上，做忆江南，也许旧曾谙有一天会告诉他她的心事。
他心情烦躁，点燃一支烟，坐在舒适的沙发上，袅袅的香烟在空中随意变幻着各种形状，似乎勾勒出一张女子的侧面，好像顾小曼站在湖边的样子。今天，似乎特别长，有许多事情挺值得留恋。他们同坐一架飞机，在万里高空并肩在一起。他们单独在一起吃自助餐，她的吃相很可爱。他们在夜色中游荡在厦门大学，似乎像朋友一样轻松交谈。若不是他突兀地表达，也许事情没那么糟。但是他有什么错？他只是情不自禁。
他习惯性地打开电脑，进了“相逢2000”，空荡荡的，冷清得有些凄凉。是他告诉她这几天不用见面的，而此刻他像个被爱情之火冲昏脑子的毛头小伙子，他想着旧曾谙，想听她说话。他叹了一口气，新建一个邮件，久久无法落笔，最后只有五个字“好梦留人睡。”点击发送后，呆呆地盯着屏幕，不愿意离去。
顾小曼的心情也并不平静，她也不是傻子，自从乔子健邀请他吃饭那次开始，便隐隐约约觉得乔子健对她有好感。只是她对这些事情早就不感兴趣，也懒得多想，他是很帅气，是很能干，是很有气质，如果那时他们相遇在大学校园，她也许会喜欢上这个爱吹口哨的大男孩。只不过早已千帆过尽，她的心早随着他的离开死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忘不了他，永远不会忘了他。这世界上不会再有另一个人像他一样好，诸般好，她抚摸着胸前那个戒指，眼泪夺眶而出。
长夜寂寂，又打开电脑，忆江南，江南忆，这个虚无的网友，多少次她在他身上隐约感到他的影子，他的味道，知道这是一种幻觉，斯人已逝，只不过她在另一个人身上寻找安慰，聊解怀念。聊天室是空的，不是说好这几天不见面的，她犯傻了。一封邮件，是他的，打开，“好梦留人睡。”她什么也写不下去，打下五个字“似是故人来”，发送，下网，关机。把自己丢在宽大的床上，好半天，觉得湿湿的，原来是泪水打湿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