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僧人一愣，转过头盯着李流溪狐疑道：“李流溪，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流溪道：“方才我见过了你那三位师兄，向他们传达了一下陛下的旨意。”

“什么旨意？”白衣僧人好奇道。

“我给了他们两条路选，要么在一个月之内选出新一任的掌门，否则的话朝廷将会派兵全面接管梵音山。”

“什么？！”白衣僧人拍案而起冲他大吼道：“李流溪你是不是疯了！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什么权力？自然是陛下赋予的权力。”李流溪淡淡道：“杨靖在十日之前行刺陛下，若不是被我阻止后果不堪设想。当年空海在先帝面前立下承诺会好好看管杨家父子，如果做不到那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而现在，我只是来要债的。”

白衣僧人身形一滞，跌坐下来喃喃道：“疯了，都疯了。”

李流溪劝解道：“我倒觉得你不必悲观，梵音山积秽已久，究其原因是因为空海圆寂之后缺乏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你那三位师兄只知道一味的妥协，而你呢，虽然成立了‘暗自辈’，不惜改法号为‘玄奘’遁入暗处，却也是孤掌难鸣，这才给了贼人乘虚而入的机会。”

原来李流溪面前的白衣僧人正是梵音山“暗字辈”的领袖，“玄法渡仁义”中唯一的那个“玄”。

玄奘叹道：“当年贫僧年轻气盛心比天高，空海师兄在的时候还能压一压我，等他走了之后我就原形毕露了。因为看不惯其余三位师兄的做法，我成立了‘暗字辈’，妄图凭一己之力将那些苍蝇赶出梵音山，却没想到反被人利用，成了培养‘赤鬼徒’的巢穴......现在想来，贫僧的做法其实是分化了门派势力，比我那三位师兄的不作为更可恶！”

李流溪却道：“你不必急着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要揽就等你当上了新的掌门之后再揽。”

玄奘一愣之后苦笑道：“怎么，你要我去做掌门？”

李流溪点头道：“只要你当上了掌门，就能一整梵音山，到时候不但那五百人的人手问题能解决，梵音山也能重拾当年在江湖上的威望！”

玄奘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能当上掌门？我那三位师兄中的任何一位在山里的声望都比我高，要做也是他们做。”

李流溪摇头道：“若是他们能做，梵音山方丈的位置就不会空了二十年。做掌门靠的不是威望，而是机会。”

玄奘不解道：“机会？”

李流溪笑道：“没错，顺应时代，去做这个时代需要你做的事情。”

玄奘恼道：“说明白些！”

李流溪回过头看他一眼，打趣道：“怎么，和尚也怕打机锋？”

他笑着说道：“方才我从光帝那里得到了一些新的线索，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白天禽并不在他的手中，而是在别人手里，而那个人就是在二十年前江州突围战中故意放走他的人。”

“嘶——”玄奘倒吸一口凉气道：“朝廷里有内奸？”

李流溪沉默的点了点头，道：“目前看来的确如此，但到底是谁还不清楚。”

他接着道：“虽然这个情况与我们之前料想的有所差别，但并不妨碍计划的进行。与你相关的反而是另一桩事情。”

“在与光帝的交谈中我得知其实他与放走他的那伙人存在着不小的仇恨，于是我便故意告诉他杨靖的死与那伙人有关，以此来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这么一来即使他们存在着结盟的关系也会因此心生间隙，我相信这会儿光帝已经开始坐不住了。”

玄奘摇头道：“李流溪你不当和尚真是太可惜了，凭你这张颠倒黑白的嘴我不信世上有你感化不了的人！”

李流溪不理他，径自道：“只要他逃出来，朝廷便会第一时间再次给梵音山施压，到时候都不用陛下钦点，一直以来作为反对派领袖的你自然会被推举为新的掌门。”

玄奘否定道：“你的算盘虽然打得响，但是你忘了光帝现在可是被两根捆龙锁锁着，没有钥匙任他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逃得出来！”

李流溪意味深长的反问道：“如果有钥匙呢？”

玄奘不相信道：“怎么可能，钥匙有两把，一把在大明宫，一把在梵音山......”

他忽然停止了说话，不可思议的盯着李流溪道：“李流溪你疯了，难道你！”

李流溪摇头道：“当然不是，我还没胆大包天到那个地步，不过我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所以我相信我不在长安的时候大明宫说不定就会少了些东西。”

玄奘眼珠一转，忽然起身道：“不行！我得立刻将此事通知给三位师兄！”

“你考虑清楚了。”李流溪坐在原地，取过青石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沉声道：“错过这次机会不可能还会有下一次。”

玄奘停住脚步，咬牙道：“李流溪！你这是逼我做罪人！”

李流溪道：“当年立下承诺的是空海，二十年来你们这些人一直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但是回头看看梵音山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佛语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果你做罪人能揽梵音山于既倒，为什么不去做？”

李流溪看着山涧的水幽幽道：“我虽然注定是个失败者，但至少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从来不曾逃避……当年也是。”

玄奘沉默半晌，然后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他仰面看向高耸如云的南天峰，顶端的佛祖像朝他投来巨大的虚影，彷佛真如李流溪说的那般将他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佛之下有大阴影。”玄奘忽然说了一句谁都听不懂的话，然后他径自道：“这句偈语师兄在世的时候一直对我说起，我本以为它的意思是光明常伴黑暗，却不曾想到他早就已经预见到了今日的局面。”

树上的花瓣蓦然间被风吹落，片片飞舞。

玄奘忽然问道：“李流溪，你可知道当年师兄为何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下杨家父子？”

李流溪一皱眉，这个问题的答案别说是他就连禅房内那三个老和尚都不知道。

“你相信世上存在能够倾听万物之声的人吗？”玄奘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