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纱旁边的小桌上多了个药碗。姿势还是珮倾离开时那样。抱着个大肚子坐在椅子上仰着头努力呼吸，时不时挠一挠满脸满脖子的红疹。
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灰发老头正揪着下巴上短短的胡茬，翘着二郎腿，在给粉纱写药方。他旁边站着陶虹，陶虹在给他磨墨。
珮倾带过来的那个老大夫看了眼屋里的黑衣老头，朝珮倾重重一哼。
“都请了人了，又叫老夫来做什么？消遣么？”
陶虹端来的药能喝么？她带来的大夫可信么？
珮倾心急粉纱的状况，没空理会老大夫的小情绪，急忙往屋里跑。
珮倾一进屋，就端起那个药碗看。药被喝得一滴也不剩了。
“你咋样？”珮倾问粉纱，“这是什么药？”
粉纱觉得难受，摇摇头没说话。
陶虹在旁边回答：“眉儿姐说粉纱姐今天吃得有点多，怕她晚上难受，让我给她带了消食的药。”
“消食的药是液体的？喝了不会更胀吗？”
珮倾不懂古代的药，不懂就问了。可在敏感的陶虹看来，就是珮倾怀疑她害粉纱了。这没法解释，大家都是这么用药的，她又不是大夫，她哪儿知道。于是闭嘴不言。
“大夫，她这是什么情况？”
珮倾见那大夫在开药，好奇地凑过去看。
那大夫不耐烦地把药方一收，准备站起来数落这个试图偷窥他药方的女孩子一顿，屁股刚离开椅子，一抬头吓得一屁股又跌回身后的椅子上。
等反应过来眼前的绿脸是涂了药造成的，那大夫自觉失了脸面，先发制人：“你怎么回事？长得丑就别大晚上出来吓人！你这样影响我开药方，站外面去！”
“我……”等我洗了脸闪瞎你的狗眼！
算了，不跟他计较。粉纱的病要紧。
“大夫教训的是，但是今天晚上还是通融我在你面前晃悠一下吧。请问粉纱是什么病？是过敏么？”
“你管她是什么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现在先预交十两银子的医药费。”
“十两？你确定？现在普通人家一年都才三两银子的收入呢。十两银子都够买两三个活人了！”
珮倾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古代也看病难就医难？可这也太难了吧。
就晚上多吃了点儿鱼，就吃掉好几年存款。而且这还只是预交费用，说明后面可能还要交。什么病这么费钱？
想到钱，珮倾下意识地往旁边陶虹身上看了一眼。但这次陶虹好像不知情？因为她也正一副惊奇的样子，满眼垂涎。
至于垂涎什么就不知道了，总不能是听到“十两银子”就没出息成这样吧。
黑衣大夫听珮倾嫌贵，把毛笔一扔，“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的命，也不是你的病，更不是你的钱。”
珮倾越发觉得这个大夫不靠谱，努力忍着火气，笑道：“这病要用什么药啊，我看看我有什么能帮忙的。”
“要你帮忙？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还是怀疑我乱报价钱？”这大夫说完又指指门外尴尬站着，不知该不该走的老大夫，“叫他来是什么意思？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脸往哪里放？”
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以为是，珮倾火了，一巴掌拍桌子上，比那大夫还凶。“你这什么服务态度？”
“服务？”
那黑衣大夫使劲儿搓了把他扎手的短胡茬，气得满脸通红。仿佛珮倾给了他莫大的侮辱。
“一个青楼女子，我来给她看病都是我好心，你竟然说我是给她服务的？”
老头子在屋子里重重地着跺脚走来走去，“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他几把将手里的药方撕得粉碎，然后一巴掌往桌子上拍去。
可是他巴掌刚要接触到桌子却又还还没接触到的时候，之前一直把手按在桌上的奚珮倾突然把手拿开。刚拿来，桌子就裂成几块了……
珮倾在心里比了个剪刀手。victory！嫁祸成功。
珮倾两手捧着放到脸前，露出一双夸张的星星眼。
“哇哦！气功哦？长见识了！”
下一刻，翻脸比翻书还快，“大夫你准备赔多少钱？”
“不是我……”大夫试图解释。
珮倾无辜摊手：“不是你难道是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你……我……”哽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
黑衣大夫袖子一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然后提着自己药箱就跑了。
“哎！大夫，大夫你等等……”陶虹见那黑衣大夫跑了，急得满头汗，追到院子里揪住那黑衣大夫的袖子道：“你走可以，解药留下！”
难得陶虹有一次不是因为钱着急，没说把桌子钱留下，而是把药留下。可是黑衣大夫根本不给面子，一甩袖子把陶虹丢在一边，继续往外走。
陶虹不死心又贴上去，伸手在那大夫身上乱摸。黑衣大夫被她摸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又补了一脚。
“啐！脏女人！”
珮倾听到“解药”的字眼，直觉不对劲。要是生病，药就药了，谁会说解药？除非是中毒。
珮倾急忙追出来，“站住！”
珮倾一着急，就觉得袖子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于是赶紧捏紧了袖口。
就这一分神的功夫，那黑衣大夫就消失在拐角处了。
陶虹坐在地上急得捶地大叫：“那药丸值十两银子啊！”
原来她那么着急，并没有什么高尚的理由，仅仅是因为那药丸值钱。
珮倾仔细回想了下晚上在眉儿那里吃饭的所有细节，发现眉儿一块鱼也没有吃。
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这次是冲着谁来的？
珮倾脸沉得能滴水。
鉴于陶虹有过多次前科，珮倾一把抓住地上如丧考妣的陶虹，逼问道：“怎么回事？你肯定知道！”
陶虹被珮倾阴沉的神色看得手脚冰凉。但是她确实知道得不多，知道的那点儿，也不是什么核心内容。
珮倾见她不说，揪着她衣领，提鸡崽儿似地将她提起来，往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