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水至清无鱼
在县衙前门等候的依旧是皂班老刘，他一直把陆绍带到二堂会客室才离开，迎候的小厮赶紧上茶，没多久，董师爷踱着步子走了进来。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陆绍身旁茶几上的两份文本，不由得暗暗点头，这个陆绍做事果然有股子冲劲，仅仅一夜就把文本整理出来了。
文本已经草拟完毕，没必要再掩饰、客套，寒暄过后陆绍恭恭敬敬呈给董师爷。
每一页董师爷都看得很慢很慢，看了一阵有时候他还会回过头去看看前面已经审阅过得条目，见他如此做派陆绍心里一紧。
难不成还有什么新花样冒出来？
昨天两人的交锋，陆绍可谓占尽了便宜，但这并不是说陆绍比董师爷厉害多多，作为顾氏家族派出来帮扶家族后起之秀的、经验丰富的老案师爷，董师爷可不是省油的灯。
首先是有求于人，其次是不知道陆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因而被陆绍牵着鼻子走，今天可不一样，董师爷把与陆绍的谈话翻来翻去思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此地无银三百两，陆绍可不会为了帮顾县尊涨名声、升官发财而把自己和钓鱼学社搭进去。
小赤佬肯定谋划着大利益。
只是董师爷实在猜不透，府城的商业和住宅区就是这般格局，陆绍于什么事能让门可罗雀的南门起死回生。
猜不透不要紧，诈诈不就出来了。
从头到尾看完，董师爷放下文本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润润喉咙看向陆绍：“陆绍。一夜之间就把文本赶出来，辛苦啦。”
“呵呵。应该的。”
“文本大致上与我们昨天谈得差不多，只是有些小细节需要修改一下。”
“嗯。董师爷请讲。”
董师爷表示这百步街面县衙的衙役不得随意入内似乎有些多余，既然县衙已经答应有钓鱼学社管理，衙役们去那巡查也是帮钓鱼学社震慑不法之徒，没必要如此醒目地罗列出来。
对这一点陆绍早就有准备，他说这也就是个噱头，可若没有这个东西，恐怕整个开发计划会受到打击。
“愿闻其详。”董师爷不动声色说道。
“董师爷您有所不知，这一条加上去其实是为了引起府城街坊们的好奇心，说实话，谁都知道夜香门这边的情况，冷冷清清的，可是突然之间冒出来一块没有衙役的特别地盘，街坊们应该都会好奇地过来看一看，这地方与别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
董师爷点点头：“道理是有一些，只不过写上县衙的衙役不得随意入内，顾县尊的脸面上有些过不去嘛。”
“呵呵。陆绍的确有些疏忽了，那就改成其余衙役不得随意进入打搅，您看如何。”
“嗯。”董师爷满意地点点头。
投石问路之后当然是组合拳。
董师爷说看样子钓鱼学社会对南大街和墙根街面进行改造处理，这属于公共项目，县衙得随时了解情况，因此会派遣相关人员全程参与。
陆绍听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开始么玩笑，一分钱不出还想来指手画脚，没门。
“董师爷。街面的改造的确有些不合常规，可要是衙门派人过来监管，到时候东说东有理、西说西有理，一旦扯皮起来，恐怕等咱们顾县尊任期结束，这大街还是原来那样。”
陆绍的意思很明显，不欢迎来个指手画脚的。
“这个…………”董师爷皱皱眉头沉吟起来，要是派个人过去没有监督权，岂不成倒贴钱粮给陆绍送几个帮工跑腿的。
“陆绍。县衙不知道街面的改造情况，这无论如何不合规矩嘛。”卡住了，董师爷当即摆出官府做事的面孔。
“这个…………这个就有陆绍直接向顾县尊提交书面报告，您觉得如何？”
“陆绍你顾全大局，很好。”董师爷满意地点点头。
两人对于多久汇报一次避而不谈，同时选择了回避，这让董师爷高看陆绍一眼，不过他觉得可能是梅梓、陈淑蓉对陆绍说过什么，因此才会留有余地。
玩过虚的，接下来就是肉戏。
董师爷表示，昨天是自己疏忽了，陆绍走后他查阅了相关文本，发觉战备仓库两侧的空地不能出售，因为一旦发生战争，空地将会用来堆放战争物资。
县衙只能考虑把地方租给钓鱼学社经营，对于由此造成的误会和不便，董师爷深表歉意。
‘苏州府发生战争，那距离亡国也就一步之遥了，再多的空地给你们堆放战争物资也不管用。’陆绍一听简直气炸了肺。
可这是关系到战备方面的事物，你就是有一百个理由也得乖乖让道。
“怎么办？”
羊毛出在羊身上。
“董师爷。如此一来就剩那三间铺面可以运作，您算算，钓鱼学社的投入能不能赚回来，多久才能赚回来？要是街坊们知道钓鱼学社亏空了，他们能善罢甘休？”亏本买卖没人会做，陆绍把问题抛给董师爷。
“陆绍。你的意思是？”
陆绍说，那两块地皮是钓鱼学社准备用来弥补投入的，既然涉及战备方面的事，钓鱼学社只能表示遗憾，替代办法也不是没有：把三年期限至少延长到十年。
否则，钓鱼学社无能为力。
问题不在于延长多少年，陆绍这般说辞，摆明了南门开发要从大干快上变成精打细算、细水长流的运作方式，钓鱼学社可不怕拖个一年半载的。
董师爷用指关节敲敲茶几：“陆绍。顾县尊要是离任，你们钓鱼学社可就没这个发展的机会咯。”
“董师爷。您这道理是不错，可我总不能把学社往火坑里推吧。”
仅仅少了两块地皮，陆绍就把南门开发说成了火坑，董师爷听了实在无语，谈判一时僵持下来，两人默不作声慢慢品茶，各自盘算着心事。
门口的小厮见状悄悄跑进去报告，不一会顾县尊出现在会客室门口。
“顾县尊好。”陆绍一见赶忙起身拜见。
“陆绍。不错，南门的事你们商谈得如何了？”顾县尊点点头在主位上坐下。
“这个…………”陆绍和董师爷都露出为难的神色，都是久经考验的业余演员，谁比谁差啊。
“董师爷。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顾县尊面无表情说道。
在顾县尊的亲自斡旋之下，最后有顾县尊担责，董师爷和陆绍各退一步，两块土地一租一卖，勉强达成协议，在陆绍的竭力争取之下，最终董师爷同意把靠近南大街的空地卖给钓鱼学社。
从陆绍的这个举动中，董师爷隐隐猜到了他的用意。
费税的分成已经确定不好再更改，但对于费税的监管，这一块董师爷无论如何不肯松口，总不能钓鱼学社说收入多少就是多少吧，而陆绍对于县衙差役进驻监管，持拒绝态度。
只剩最后一个重要事项，谁也不想让谈判破裂，可两人都不打算让步。
怎么办？
陆绍给董师爷出了个馊主意，奇怪的是董师爷听了眼睛一亮，有点像恶狼看到小肥羊那种垂涎欲滴的贪婪目光。
私人代表。
也就是有董师爷或者顾县尊派一个账房，与钓鱼学社共同管理税费，至于这账该怎么做、如何做，里面大有文章。
钓鱼学社是慈善机构，有的花费可以算、有的花费不用算，全在管理者一念之间，南门开发管理又需要人力物力投入，这种支出算在哪笔账目上，大有讲究，所有支出说白了就是一笔糊涂账。
“钓鱼学社既然不接受县衙的派遣人员，这个私人代表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陆绍你的脑子真是灵活，本人佩服，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上一杯。”董师爷笑眯眯说道。
“好啊。只不过这一阵子看来会忙的手忙脚乱了，等项目稳定了咱们好好庆贺一番。”
“一言为定。”
顾县尊一门心思往上爬，不义之财一分钱也不会捞取，要不然买点盘口也不至于动用办公费用了，对他来说，往后有了权，什么东西没有！
这样的人，你去跟他谈铜钱，他真跟你急。
董师爷只是一个师爷，辛辛苦苦出来做事为了什么？
为人民服务？
扯蛋不是。
顾氏家族是有规矩的，董师爷当然不敢也不会乱来，不过一些灰色地带，机会摆在面前你要是白白浪费，那你就是个傻子。
董师爷当然不是傻子，只要陆绍肯帮个小忙，把一些似是而非的费用打进去，把帐做实，那笔钱他就敢拿，而且是有私人代表明目张胆提取。
陆绍想要的，董师爷相信自己能搞定。
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也是陆绍故意摆出漏洞的原因，另类的水至清无鱼版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