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鸥哈哈一笑，上前跪礼道：“学生拜见师尊，拜见总掌事！”

沐衣子喜笑颜开，道：“很好，你终于出现了，要不然我还以为你死了，还要费心给你办丧礼呢。”

凌鸥道：“劳师尊费心了。只是师尊尚在，学生还要好好侍奉呢，安敢殒命。”

任远道问道：“这么长时间，你去哪里了？”

凌鸥道：“回掌事，小东山出事当夜，学生先是知悉了毁我小东山的肇事凶手正是青旗寨马十七，又猜知马十七应该是跑去南山与帮凶利维碰头去了，本想刺杀主凶马十七和帮凶利维。后来到了南山，因南山之主利萧，自断了其子利维一条腿，以求宽大处理，所以就放过利维，专攻马十七。谁料马十七听到风声，连夜逃回青旗寨，防护严密，没有得手，一直在寻找机会，时不时东逛西逛，滋扰一下青旗寨，想引诱马十七出来。没想到他自己却横死了。我见事情已了，这才敢回来复命。”

任远道吃了一惊，道：“你是说花梗寨南山堂的利萧断了他儿子一条腿？这事我都没听说，你怎么知道？”

沐衣子道：“这个我亦不太详知，鸥你倒是说说看。”

凌鸥道：“事情是这样的。当天因我回清风，诸卫被马十七偷袭了我小东山。我当晚回到小东山，猜想和南山有关系，于是纵马去了南山，潜伏进了他们南山堂。”

任远道问道：“你怎么进去的？”

凌鸥支支吾吾道：“这……就不细说了。”

沐衣子笑道：“说吧，是不是从什么茅厕水沟之类的地方进去的？”

凌鸥一怔，看了沐衣子一眼，道：“呵呵，师尊挺有经验的。”

任远道道：“小凌辛苦啦。”

凌鸥继续说道：“我当时气上心头，顾不了这么多。当时，我正蛰伏着，准备找个好时机窜进他们内院。突然间，突然进来一个中年人。我听他自言自语，知道他是南山堂主利萧。于是马上控制住了他。”

任远道问道：“他一个堂主，能这么容易就被你控制住了？”

凌鸥道：“他正蹲着，正使劲呢。我随身带着一把匕首，冷不防就把他大腿戳穿了。”

任远道问道：“他就没叫唤？”

凌鸥道：“叫了啊。他们那晚搭台喝酒，猜码划拳，一帮人都在庆功，喧哗至极，外面听不到。陪他来的那个倒是听到了，但是被他叫住了。他问我是不是清风系的刺客？我说是。他又问我来了多少刺客？我想了想，诈一下他也不错，就跟他说有三十多个人，都混进来了，准备大开杀戒，尽屠你一家。”

任远道问道：“那然后呢？”

凌鸥道：“然后他很害怕，就跟我说，可不可以让刺客全退了，别屠他一门，而后再给我个交代？”

沐衣子问道：“那你怎么做？”

凌鸥道：“我想着赌一把，就说，把你儿子的一条腿断了，这事就不再找他南山，只找马十七。然后就把他放了。”

任远道问道：“然后呢？”

凌鸥道：“我可不敢再呆在原地，马上退了出来，脱了身上脏衣服，在一个小水沟里洗了一下，再偷了几块烂布烂衣服裹着下身，远远看着。过了一会，利萧拉着利维就出来了，然后猛然间一刀刺穿利维大腿，喊了一句，我儿腿已断，请高抬贵手吧！然后，利维又哭又闹，马十七刚好出来，看到了，一刻没耽误，马上就逃了。我一看，赚了，要是我自己潜伏进去，放毒下药，行刺暗杀，说不定还没那么顺利，得把自己搭上呢。现在这样，不费吹灰之力，伤了他们南山堂两代头目，值了。”

任远道笑了笑，道：“看来你有些手段啊，骗得到他们。”

凌鸥摇摇头，道：“不，他怕的不是我，他怕的是清风系。实话说，我当时还想不明白，这些人凭什么这么怕清风系，现在我想明白了。”

沐衣子道：“哦？凭什么呢？”

凌鸥道：“就凭马十七能悄无声息地横死在分水汊外！说实在的，我当时就在马十七后面跟着，可惜他骑马，我走路，跟不上。我本打算比他晚到半天潜伏进田财家附近再找机会刺杀他，没想到他在江这边就嗝屁了。”

沐衣子道：“你看到是谁做的了？”

凌鸥道：“我没看到当时刺杀的场面，但是我看到了刺杀后的现场。师尊，果然是您派的人吗？”

任远道说道：“这么多年以来，这是第一个胆敢武装滋扰清风本家的人。我们清风系，本来就有保卫本镇的义务。如今此人已伏天刑，也算是罪有应得了，还需要问是谁动的手吗？谁动的手都是英雄好汉。”

沐衣子道：“对于这件事情，我们一贯的态度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我们一贯的主张，是顺应天道，遵行皇命。马十七自己作孽，罪行累累，罪有应得。如果有人问起，你只要这样说就好了。”

凌鸥问道：“师尊，我只是好奇，是用的什么方法干掉他的？”

沐衣子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凌鸥道：“我检查过了，马十七一个马仔的身上，穿着丝甲。我到的时候，马十七的尸身已经被运走了，但是他那个手下的尸体，丝甲已被利刃横刀切断的。我便把他那副丝甲脱出来，试了一下，发现用刀剑根本无法……”

沐衣子用手捂住凌鸥的嘴，道：“你想说的我已经知道了。”

任远道听得一头雾水，问道：“啥意思啊？”

沐衣子道：“我听懂了他的意思，这个事情是小事，以后再说吧。”

凌鸥道：“不，师尊，我是有个想法……”

沐衣子道：“小鸥啊，你累了，很多事以后再说吧。”

凌鸥道：“那好吧，我还有件别的事禀报。”

沐衣子道：“别的事就说。”

凌鸥道：“您派我任剿匪总主持，一直没什么建树。我这番潜伏谋划刺马，其实长了不少见识，也有了不少思考。我想着，借由清风系的武力，统合尚西蟠龙山区，乃至整个尚州，乃至更大地盘的人力物力，发展壮大，彻彻底底地荡清匪患，您看可好？”

沐衣子道：“你说的这个，有人试过了。”

凌鸥道：“您说的是二十多年前的蟠龙军吗？我觉得他们没做对方向。他们是以武统合，人心都是趋利避害，以武挟制，岂会长久。”

任远道点头认可，道：“这个确实有理。”

沐衣子笑了笑，道：“你想到了另一重办法？那很好，如果是如此，倒是可以好好和你聊一聊了，对吧，远道？”

任远道说道：“是的，当初我们任家，就是因为理念不和，才和燕老板分道扬镳的。”

凌鸥道：“对的。以武挟制，不能长久。我这次出去，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比如统合人力物力这件事情，钱财物资就比严刑厉法好用得多。你看，每一任皇帝登基，最先做的就是改元铸币，铸币之所以能换东西，是因为皇帝家的势力给他做了担保和凭证。而且皇帝家有武力挟制，能强迫众人都用他铸制的钱币。如此，他就可以用他所拥有的铸币，换来别人的物资使用。以其所有换其所无，此所以皇帝家拮取天下之手段也，而非一味武力强求。如此，人心可定，江山可保。你看，贵如皇帝，也是如此，热衷于间接抢夺物资使用。我们小小一观，要生存，要发展，不更应该倡导此行么？”

沐衣子道：“所以呢？”

凌鸥道：“我想着把这一套东西借鉴过来。我们清风系有武力，有买卖，一大堆产业。如果我们铸制一些钱币，在小范围强制使用，换取物资，充实自己。如此岂不妙哉？这样，钱币源源不断，相当于财值日渐积累，很快就可以富可敌国了！”

任远道说道：“这种狡诈之策，在可操作性上，恐怕还是需要好好评估一番。”

沐衣子道：“你这一套谁教的？离定个谋逆罪也就一步之遥了。你说的这个办法，就是低配版的改元铸币。再进一步，可就是改朝换代了。”

凌鸥道：“毕竟一朝一国无非也就是个养猪生财的猪圈而已嘛，改个朝换个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沐衣子笑了笑，道：“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你的脑子，已经达到一般人的水平了。你说的这个，其实挺好，不过确实没在本家推广这一套。本家掌事，远道啊，你说说为什么？”

任远道说道：“师尊，本家依据的都是您之前订立的成法，弟子怎敢擅改？再说，用这种谋天逆命的策略，相信没多久就会被县府朝廷弄死吧。再说，私铸钱币，很多细节，无法定夺，比方说，这钱币的面额怎么确定啊？怎么计算兑换多少东西啊？你占利太多，别人不愿意用。你使用不便，别人也不愿意用。如何是好？”

凌鸥道：“铸制的钱币，最好是定制的。最小以一文为制，最大以一贯为制，如此方便交易兑换。”

任远道说道：“若有人仿制，怎么办？”

凌鸥道：“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任远道问道：“谁来用？人凭什么用？”

凌鸥道：“先在清风系内部使用，就凭可以换东西。”

任远道说道：“换什么？”

凌鸥道：“换银子。”

沐衣子眼睛一亮，道：“小鸥，你终于说到重点了。银子！银子！银子！只有银子，金子，珠宝，才是民间最信的东西。也是民间唯一可以抵制皇权的兵器！谁能掌握这个硬通货，才是掌握了钱币的根本。你要知道，任掌事说的道理的，私自铸币可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做的。当然，你所说的，其实对于一般人而言也已经有一些突破了。但是，如果你再大胆一些，往前再进一步，说不定会有更好的结果。”

凌鸥道：“您的意思是说……直接……”

沐衣子笑了笑，道：“把你说的铸币，直接换成银子……更稳妥……”

任远道苦笑着，说道：“师尊啊，您不会真要按您这个新策略来实施吧。”

沐衣子道：“这个事情新吗？，都已经实施很久了。好吧，今天既然已经说破了，我也就不瞒你们了。你们觉得，就凭镇上那几家产业，撑得起这么庞大的一个清风系的运转么？”

凌鸥听罢，惊诧道：“已经实施？我怎么没听说？”

沐衣子微微一笑，道：“你没听说过的事情多了。”

任远道也问道：“在哪里实施的？弟子也不甚了解，求师尊解惑。”

沐衣子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微微道：“你们说，凭什么蓝海能成清风系的海外支柱呢？”

凌鸥马上反映过来，惊道：“蓝家海商？他是这样操作的？”

沐衣子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