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素滟又唤了我一声,再次抬起眼的时候,眼睛里头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情愫:“嫔妾一生只追随陛下,陛下若生,嫔妾便生,陛下若亡,嫔妾便亡。”
倘若是旁的人来说这样的话,我虽说心中难免感触,却仍旧不会多说什么。可是如今说这话的人是我的贴身宫婢,亦也是公主府除我之外,唯一剩下的一个人。我感觉面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了。
“素滟,”我忍不住地开口叫了她一声,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时候,要好好活下去。”我着实不知晓应当如何开口去向素滟解释我的意思。至少我认为她不应当这样草率地决定自己的生死,哪怕她现在的确跟我紧密相关,还是人生最终还是自己的人生。
我曾经无数次地在幻想,构思十年后的事情。
哪怕我亦也曾经无数次地去否认,否认皇兄给过我的承认。眼睁睁地看见至亲的皇兄毫不犹豫地亲手勒死了朝夕相伴的结发妻子,我心中的某个地方的确开始动摇起来。
我一面相信着自由相伴长大的皇兄,一面又质疑着现实生活之中的皇兄。我甚是纠结,亦也不断犹豫。
素滟在听了我的这一番话以后,面上露出了凄然的神情来,她大抵是觉得我这样的表达是选择抛弃了她。甚是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素滟嗫嚅了一下双唇,似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却又发现话到了嘴边,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我不愿再去看她,索性错开了眼神。
“这些时日,想来汤泉行宫内应当会加强防守。眼下若是因着昨夜陈婉容暴毙的这件事,匆匆忙忙回到大孟宫中的话,想来定是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亦也只能委屈你一些时日。”我如是说道。
素滟的声音哽咽地响了起来:“陛下,陛下万事小心便是,嫔妾无碍的。”
无声且又漫长的沉默,悄无声息地降临在我与素滟之间。她再说完那一番话之后,便迟迟没有开口,似是在等着我的回答。
不过好在这样尴尬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我本以为漫无边际的沉默仅仅持续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素滟兴许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只轻声地说道:“陛下,陛下或许可以去找一找驸马爷的亲弟弟。”
我不知道为什么素滟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难免差异,重新抬眼朝她望去。
这一次,轮到素滟选择错开了我的目光,她垂下眼眸,情绪应当是稳定了下来,接着又说道:“昨夜之事,嫔妾都听崔公公说了,是陈婉容误食了小王爷的羊奶羮,这才死于非命的。”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崔谨全的口中得知这一件事情的。
昨日自锦衣卫的人来匆匆忙忙地赶到以后,便将殿内所有称得上是闲杂人等地妃嫔和宫人赶出了主殿。与其说是闲杂人等,倒不如说是全部的人,除了我与徐元香,还有那个太医,以及小福贵意外。
所有的结论自然是没有任何人说出去半点,素滟得知的,亦也是崔谨全心思通明所猜到的。
我微微颔首,不置可否道:“此事朕自又定论,你小心行事便是。”顿了顿,我忍不住地又补充了一句道:“至于裴长郡,朕会让人传他过来汤泉行宫问话的。”这句话最大的作用,其实是安抚素滟。
话音落下,我清楚地看见素滟抿了抿嘴,她似是并不在意我为什么会直接称呼裴长郡的名字。
不过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听从素滟的建议,让小福贵派人去质子府将裴长郡给带了过来。
如今的汤泉行宫安插进了许多的锦衣卫,行宫上上下下都弥漫着一股极为紧张的气氛,让人情不自禁地就将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裴长郡到的时候,我正在与景奕冉讨论着这些时日汤泉行宫的安排、小福贵通报了一声以后,我便让他直接进来了。
好似有些时日不曾见到裴长郡,他的模样倒是没有多少变化,仍旧平淡无奇,唯独一双眼睛却是像极了驸马。
许是因着近来天气着实炎热的缘故,今日的裴长郡着了一件湖绿色的袍子,头发梳地一丝不苟。他大概是一路上不曾迟疑地便往汤泉行宫赶来,以至于面色略微有些发白。
“皇子。”我客气地颔首唤了一声。
裴长郡抿嘴笑了笑,然后朝我拱手行礼。
我倒是并不介意景奕冉的存在,毕竟锦衣卫如今大张旗鼓地进了汤泉行宫,而景奕冉又是锦衣卫的负责人之一,即便我再有心隐瞒,他亦也能够比我想象之中,更快地得知一些事情的真相。
我示意宫人搬来凳子让裴长郡坐下,待得宫人奉上茶水以后,裴长郡喝了一口,模样缓和了不少,我这才开口道:“如此着急地将皇子自京城之中请来,的确是有事相求,还望皇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音落下,裴长郡却是一愣,不过很快地便回过了神,他大抵是猜到了我的目的与打算,神色温和地点了点头,道:“天朝陛下但说无妨便是。”
我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在听到他的这句话之后,有多大的变化,只是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朕想问一问皇子,关于小王爷的事情。”
“天朝小王爷?”裴长郡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天朝先帝爷的那个唯一嫡子吗?”
我“嗯”了一声,裴长郡敛下眼帘,语气平淡地道:“天朝陛下但说无妨便是,本宫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得了裴长郡的这一句应诺,我的心放下了不少,好整以暇,尔后坐直了一些:“皇子可还记得,当初是如何得知小王爷去了永安巷一事?”这个问题其实许久之前我亦也问过裴长郡,那个时候他的回答甚是模糊,相当于什么都没有说一样。
其实即便眼下,我亦也怀揣着不大的希望他会如实告诉我。
只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却是,裴长郡听了这一番话,沉吟了片刻,尔后便很快地回答了我:“是从一个宦官口中所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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