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十二?葬礼者
作者:世纪狂人0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690

梦境十二?葬礼者

咖啡馆的窗外下着细细的雨,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的走着。开 心 文 学 我的身上也凉凉的,似乎是这潮湿的阴冷已然透过窗户掠入了我的体内。我不停的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希望这咖啡的温度可以降低到足以入口,我的身体需要她的温暖。

“你果然在这里,孟异。”宋濂穿一件皮外套,里面是一件印有白色蜘蛛网的深蓝色T恤。她走到我的对面,从桌子下拉出椅子坐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作为你的未婚妻,我当然要了解你的行踪。”宋濂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从外面带入的寒意。“哥们!来一杯热果汁!”宋濂冲着走上前的服务生说,她似乎也需要什么来温暖自己。

“我是来这里找X的,为什么你不了解一下她的行踪?”

“我不是‘蜜茶’,没必要了解除我未婚夫以外的人的行踪。”宋濂的话说的理所当然,似乎她随时随刻都在强调着我和她的关系。

“宋濂,你对那个在《见梦节》现场大喊大叫的老者有什么看法?”

“哪个老者?”宋濂问。

“就是那个大叫‘这是阴谋’的那个老者。”

宋濂没有回答,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时服务生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果汁放在了宋濂的面前,她用双手捧起了果汁,似乎这样可以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你关心那个老者?”宋濂问,在片刻的沉默后。

“我现在关心的不是那个老者,我想知道我到底去没去见过那位老者!我是和林若一起去见的——当时还有徐图与战统!可他们从不和我提起这件事!”

“你这段时间一定是太累了,别想的太多。我现在担心你的精神情况。”宋濂把手放在了我的手背上,她刚握过果汁杯的手热热的,还留有果汁的余温。

“那老者的预言又一次实现了,难道不是吗?”

“一切都不过是巧合罢了。”宋濂把自己的结论下的很轻易,轻易的不容置疑。

“——所以当你们得知顾晴将遭遇不测的时候,你们都坦然的与顾晴告别,然后巧合的身穿黑色礼服迎接顾晴的尸体?”

宋濂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她喝了一小口冒着热气的果汁。紧接着的是一阵沉默,沉默的连窗外雨滴滴落在玻璃上的声音也能听清。

“我们该走了,顾晴的葬礼就要开始了。”宋濂看了一下手表,她站起身,用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肩上。“走吧,如果看不到事情的结果,你就很难了解事情的起因。”

我站了起来,似乎我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宋濂了,有时候我觉得和自己比起来,宋濂才更像是一个男人,这让我自惭形秽。

我坐宋濂的车一起来到了火葬场,所有的人正站在礼堂的中央默默的听主持人朗读悼词。据说悼词是冰镇城邦某位领导人物所写,内容大致是对顾晴生前对冰镇城邦所做出的贡献云云,这似乎丝毫不能打动在场的每一个人。因为悼词似乎根本没有将顾晴看成是一个人,而仅仅是一部机器上的精巧部件而已。

我低着头思考着,如果是我来写顾晴的悼词会如何。我会写我和她的初识、会写顾晴是怎样的一个人。她悲惨的家庭生活、性取向的错乱、对父爱的渴求,恐惧与被监控的无所适从……或许如果我真这么写,就快有人思考如何写我的悼词了吧——其实这还不坏,至少我没有来连同户口、档案、身份证、家庭住址一起消失……

这时候主持人的朗读结束了,所有人都开始绕着木棺最后瞻仰顾晴的遗容。邵雨走了过来,递给了我与宋濂一人一支白色的百合花。我和宋濂没有道谢,似乎这场合不应该道谢。我跟着大家绕行在顾晴的遗体边,然后走到遗体前将百合花放进了顾晴的木棺中。顾晴的身上覆盖着一面鲜红的旗帜,脸上则带着一只金属面具,让人看不到她的面容。

我走近了木棺,我突然想最后见一眼顾晴的面容。我取下了顾晴的面具,却没有急于拿开,我担心我将看到一张满是伤痕的脸。我定了定心,拿开了面具,这时候却发现面具下面的顾晴带着一只红色的口罩和一只红色的医用帽。邵雨走了过来,她拿下了我手中的面具,然后将面具放了回去。

“别这样,我想顾晴不希望我们见到她现在的样子。”邵雨说。

我看着那只被重新放回的面具,抬起头看了看那只顾晴的遗像,遗像中的顾晴瞪着大大的眼镜正微笑的看着大家。那微笑让我毛骨悚然,我不知道那遗像的后面是不是有一双监视着我们的眼睛……

几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他们推着顾晴的遗体向通向礼堂一侧的门走去。我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哭声,整个礼堂静的让人不知这是怎样的时刻与空间。外面的雨依然下着,整个窗子上都流满了雨水。那雨水缓缓流下,让整个世界变得模模糊糊。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跟了过去,一直陪着顾晴的遗体走到了火化炉前。那火化炉巨大而华丽,宛如一座童话中的城堡。城堡的城门是火化炉的入口,顾晴被从入口推入火化炉。工人按动了电钮,一阵嗡嗡的声音开始作响。

这时候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隔壁传来。透过火化间的窗子向楼下看去,雨中一排排露天火化炉前,几个衣着破烂的人正将尸体一块块的用刀切开,然后像填烧柴一样塞进火化炉。

“请问,那些人在做什么?”我问。

“公民先生,那些人是城邦的二等公民。按着城邦的配给制度,只能享受小型火化炉,所以在火化前需要将尸体切成小块……”

“二等公民……”相比之下我是高于他们一等的,我身边的人们也同样是高于他们的。可我不知道会哭与不会哭的人到底哪一类更高级……

我没有告知宋濂就走出了殡仪馆的大门,雨开始渐渐的停了。整个街上都湿漉漉的,所有的人都依然将衣服裹得紧紧的,快步行走。我下意识的也紧紧裹住外衣,却仅仅是漫步而已。街边广场上一群群上年纪的老者机械的做着各种彼此相同的动作,似乎害怕一丝的不同都会成为内心世界与众不同的强烈暗示;低矮的灌木被人修剪掉了彼此不同的枝杈,变成人们所希望的几何形体,似乎害怕有人看到它们之间的不同。

我走进广场,在一只秋千旁站下,那秋千正微微的晃着。

“请问,孟老师,我能和您聊聊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嗯?你是?”我迟疑了一下,问到。

“您好孟老师,我叫周源潞。”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恩,是的。孟老师,是在曾曈曈的葬礼上。”

“葬礼?上次是在曾曈曈的葬礼,现在是在我刚刚参加完顾晴的葬礼。”我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因为这话似乎是在映射曾曈曈是个不吉利的符号。“——找我有什么事吗?”为了不让曾曈曈多想,我转移了话题。

“孟老师,我希望能参加您的节目。”

“《见梦节》吗?这个节目我不打算再办下去了。”

“为什么?”

“曾曈曈和顾晴的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嗯,我参加了曾曈曈的葬礼。”周源潞点了点头。

“那么你还想参加?”

“孟老师,请让我参加您的节目,因为我在您的节目中看到了我们城邦所需要的东西。我们每个人都不应该再继续隐瞒自己的内心世界了,只有这样才能增进人与人之间的彼此信任……”

“——你多大?”我打断了她的话。

“19岁。”周源潞有些羞涩的回答,似乎是由于她发觉她刚才的真诚并没有打动我。

“哦,我忘记你是曾曈曈的同学了——你太小了,人与人之间的险恶你还不知道……”

“那又怎么样?孟老师,我们城邦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冷漠、不信任总要有人去改变他!大人们经历了太多太多人与人之间的丑恶,他们变得麻木而自私……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已经不能指望大人们去改变这一切了,曾曈曈和顾晴姐姐已经成为了第一个和第二个殉道者,就让我成为第三个吧!想让人与人之间敞开内心,总是需要首先有人这样做的。——我和曾曈曈都是90后!我们可以牺牲!”

“……”我有些无语,坦白的说周源潞已经说服了我,她让我感到无地自容。但直到现在,假如我不是这个节目的策划的话,我想我也不会有去报名参加《见梦节》的胆量。

“可以吗?孟老师,请您不要停止您的节目。我们一起把这个节目继续下去,或许我们的节目真的能让冰镇的人们从此相互敞开内心,不再猜忌……”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我似乎有一些默许了她的话。或许从一开始这就不是我的节目,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我们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