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暖冬
作者:文正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758

入秋后,连续几场大雨,浇灌村寨外护城河、村里水坑,积水直到立冬,也没有消退。无弹出广告小说 奇怪的是,好多家户缺吃,却不知道去河里、坑里逮鱼。许多邻居看到刘学林经常一条一条往外扔鱼,高高落地,啪嗒,鱼蹦达几下,安静了,还讥笑,这刘学林又闹稀罕事哩,去龙王爷那讨吃哩。

刘学林自顾自用藤条筐,在浅水地方罩鱼,尺把长鱼扑腾扑腾不服气,在筐里乱撞,溅的全身水淋淋。只穿着大裤头,长鸡被水一激,直鼓鼓,筐也挡不住。有娘们怪笑,“阿呦,鱼想吃你那家伙里,别叫屋里仨娇滴滴没家伙用嗷。”

“仨,刘学林早忙不过来哩。你没看那鱼钻劲?那是装回家往婆娘裤裆里存哩……”

“我说刘学林在这外面忙的真起劲,回家就可以偷懒哩。”

嘻嘻哈哈,哈哈嘻嘻,大人孩子四边撒欢,就刘学林当事人不停气捞鱼。看看有十几条,刘学林上来,用草绳拴牢,随手扔到筐里。族长听到热闹,靠近来,问捆扎鱼的刘学林。“学林,都说鱼刺能卡死人哩,大家不敢吃。”

“哎呀,是爷呀。都是胡咧咧哩。吃得慢些,把刺吐出来,哪能刺死人哩?不信爷您拿条试试。”

“呵呵,人没个主贵。都缺吃的哩,还怕个死。中,借你光,我叫你奶尝尝新鲜。老了,吃死了,也是福气,总比没的吃饿死强。”族长上前抓牢刘学林递过来的鱼,“好家伙,可不有五六斤?”

“只多不少。顶几斤粮哩。”

“那好,那好,托你福……”老汉颤巍巍抓着鱼回了。其他人看了,撇撇嘴,没有人再上来要鱼。

后来族长倒是再来要过几次鱼,刘学林大大方方送过去。别的人家,宁愿逃荒,也不愿意捞鱼吃。这真是便宜刘学林家了。冬天揩黄鳝之类,更是没有村人争抢。

这天气日怪,立冬了,还是穿着薄衣服,一点不冷。就有婆娘阿弥陀佛直念叨,老天爷可怜穷人哩,怕冻死人。也有上年纪的老汉,蹲在墙根,懒洋洋嗮日头,浑身舒坦,把衣襟敞开。“哪呀,自打我爷记事,讲起老话,冬天就没有这么暖和过。”

“这事透着古怪,反常必妖。”

“可不是,麦苗淹过脚脖子,从没经历过。”

“刘学林爷俩在麦地天天转悠啥,不是逮兔子哩?”

“谁知道?那家人,天天就没见个闲!”

“人家有地,不像你一人吃饱,板凳饿不死。”

“那粮还不知道给谁忙哩!”

……

刘学林爷俩,确实是忙着。眼瞅着麦苗嗖嗖往上长,有点慌。地力有限,庄稼都是有定数哩,你现在长了,来年就没劲了,到收,能光收秸杆?牲口也吃不过来呀。

还是刘学林他爹见识多,说是听老爷辈说过这古怪,用石滚碾压,或者叫羊啃,苗就不人来疯了。

爷俩舍不得用骡,人还闲的吊没事哩,正好消消食。刘学林前拉,爹后调方位。骨碌骨碌石滚转动,麦苗铺褥子一样,平摊地上,看不见土坷垃。碾起的灰尘,随风飘动,荡得爷俩土人一般。刘学林拉得高兴,脱了薄卦,油光锃亮脊梁晃得他爹眼花。抿眼瞅着,心里直感慨:这后生,养得真划算。比老子有心计,这家也幸亏他,在自己手里,祖宗牌位都没地儿放啊。

少数人家看见刘学林爷俩出相,赶紧套着骡马,也去地里碾麦苗。至于为什么?他们以前跟着描葫芦画瓢,没见吃过啥亏欠!

冬天是闲季,不收不种,没耕没锄,成天人们闲吊闲屄,一日两顿也闲成一顿。日头爬得老高老高,才打着呵欠懒洋洋披头散发出来,找个亮地晒会日头,啊呀到饭时了,胡乱弄点吃的。吃完几个人凑堆儿胡扯一气,抬眼一瞧,日头偏西了,冷了,钻到被窝再睡觉,暖和去,省得孩子哭闹,说不定梦里周王爷还会招待顿席面哩。土匪这时也消停一些。凡是能搜刮的,轮流你搜我刮得差不多,这季节没啥油水。再说,洞穴里多少没有点储存?所以土匪们也就安心躲起来逍遥快活。

转眼到冬至,这天,偶尔还飘小雨,落在光头上,凉凉气也没有,村人慌了:这天,透着古怪哩。村里庙烧香求佛,烟雾缭绕,祷告天神天爷,不要乱降罪,小民安分守己没招惹谁呀,保佑全家大人小孩顺顺安安,没病没灾,庄稼满斗满仓……

刘学林把阁楼晒好的谷子,差不多都运到薄地,堆了大半地窖,安好机关,外头路面掩饰好,前后反复验看,实在挑不出毛病,才放心下来——要是遇到灾荒年月,全靠它们度日哩,哪能不在意?

这天傍黑,正和二孩一块看书,新新婆子进来,问他们吃饭不?二孩眼巴巴瞧着他,刘学林翻了翻,看的也有六七页,这看书活,真比种地还累人哩,无怪乎这么些年,村里读不出几个名堂来。撇眼看二孩脸色,笑说,“这孩子,也想偷懒哩。中,去吃吧。”

新新婆子走到他身后,替他捶了两下肩膀,小小拳头,挠痒痒般,肩膀刹那酥了。难怪《列国》文姜与自己的兄长诸儿不顾一切,有那苟且之事。自己这仨婆子,是不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呢?刘学林胡思乱想着,新新婆子捶了会,绕过来瞄瞄,汉子似睡非睡,体贴地拽过被子,盖在身上。不小心,手碰在刘学林胯裆,软绵绵,脚一趔,手戳进腿间。刘学林促狭地夹紧,这一来,长鸡顶住手,好像是新新婆子去捉长鸡。新新婆子手心一下满满地,热劲顺着皮肤、胳膊,沿着脊梁尾骨,到了小腹,两腿愈加酥麻,身子一扑,斜偎依床边,脸靠在手边,嘴巴贴着矗立的柱子。

“哐当”,吓得新新婆子急切站起,脚脖子打架,骨碌摔到地上。刘学林鲤鱼打挺,床“咯吱”猛响,看见大孩傻站那。原来大孩给爹端饭,瞧见新新婶子模样,失神饭碗掉了。“哎呦”,饭溅上脚面,烫得大孩跳起来……

刘学林瞪眼大孩,弯腰扶起新新婆子,问伤着没有……

大孩委屈地圪蹴那,收拾地上饭食。

近来,大孩总感到莫名高兴,尤其看到新妈,总想跟着她做这做那,那时候,又想说又想笑,没个安生。他娘就摸摸他头,不发热啊,咋跟平时不一样?家里活总是忙不过来,娘也以为小孩心性,没搭理那么多。

有事没事,也爱往新妈屋里凑,哪怕闻闻屋里味就出来哩,这一天,心里就好受。听到新妈咯咯笑声,他就觉得浑身舒畅,总觉得有股劲,想让他踢天崩地,把他爹教给的武术耍几趟。有几次,看见傍黑爹进新妈屋里,他也跟进去,新妈总要支使他出去,然后听见里边咯咯咯咯低笑、嘎吱嘎吱响动,好长时间。有一回,他娘抱俩小的出来,看见他圪蹴新新婆子窗户根,问他咋哩,他脸红红,赶紧抓蚂蚁,让他娘看。他娘笑了,都这么大了,逮蚂蚁玩。笑骂他句,叫他过去帮忙抱妹子。

抱在怀里,轻飘飘地,柔和的衣服贴着,觉得怪暖和,就把刚才的困窘忘了。逗着妹妹,小小脸庞,嫩嫩地,眼珠黑漆漆,灵活地看着他,揉揉小嘴,红红地咯咯笑,看的他眼都直了。

日子推磨一般缓慢,白白的日头,少见有红晕,天空常常灰蒙蒙。树叶落在地上,时不常会从某个旮旯轻飞慢舞掠过,传诵它的见闻。村里很静,是啊,暖洋洋的天,没事可做,为什么不呆在床上?尽管肚里咕噜咕噜好几遍,为了节省,暂且听不见。想想也就可怜,年还没到,存粮已经不多余了,天天再添干菜,数着米粒,搁不住本来就不多?大清不收了,地里出产没增加,就是比往年多吃一两个月,日子卡死了,余粮去哪找?找他娘个屄,不由气愤。

大孩刘文,拿个凉馍啃着,一边不知动啥心事地,踅摸到房后。

冷冷清清,麻雀一蹦一蹦,东啄西啄,顾不得卖弄喉咙。刘文走着,忽然看见断墙那边,南邻居刘望祖家的老二刘秀秀,咬着指头看他哩。

啃了两口馍,他看着她问,“你爹哩?”

“还睡哩……”刘秀秀迟迟疑疑盯着。

都说他爹厉害,村里有名的蛮不讲理,力气大,能单手举起百十斤石锁,所以村里人,轻易不来招惹他。

刘文顺着刘秀秀目光,发现她盯的是手里的馍,正好他觉得牙硌得慌,咽不下去,“你吃不?”

“吃。”女孩伸手要抢,刘文赶紧递给。女孩抓住就朝嘴里塞却咬着舌头,“哎呦”唔哝唔哝只管塞。

“血,流血了!”刘文大惊小喊。

女孩不回答,只管塞馍,腮帮子鼓得老高,脖子一伸一伸。

“你这样看吃得慢。”刘文上前从嘴里扣馍。

女孩一手推他,嘴朝他手咬,一手要往嘴里塞馍。

刘文看女孩这样,也不敢动她了。

刘秀秀吞着馍,口干,噎着,脖子干伸,喉咙鼓鼓,像个大鹅,两眼一翻一翻。刘文想起什么,掉头朝院里跑,到灶火端碗汤,转身就跑。新婆子看见,刚要喊,“慢点……”却看不见影了。笑笑,“这孩子……”

刘文拿碗想递给刘秀秀,刘秀秀还在翻眼,迟疑一下,上前用汤灌,心急了,洒了些。

嘴里有点湿润,刘文再灌口,停了停,到嗓门里,刘秀秀“咕咚”喘出气来,刘文再灌一口,刘秀秀喝下,“哎呀”缓过气来,“娘哎,饿死我了。”抱着刘文哼哼哭了。

刘文端着碗,闻着股股臭味,一低头,啊呀,女孩头发乌七八糟,虱子、虮子满头白,胃里阵阵翻涌,赶紧推开,碗里汤也洒了。刘秀秀抬头看见,夺过碗,碗朝天“呼噜”……“咳咳”,喷了刘文一脸。

刘文“娘呀”跑了。

后来,家里吃饭,少了一个碗,他娘高低找不着。问谁谁不知,新婆子扭头看着大孩笑。刘文低头,脸红红地,只是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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