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知己者未殁(上)
作者:紫魇小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030

一支再寻常不过的羽箭,若是在当年的慕子楚手中,便会成为天下间无所不及的杀人兵器。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

只不过,曾经的慕子楚箭头所向是大燮的敌人,是战场上的对手,是那些叫嚣着嗤笑着大燮派个娘娘腔来作战的莽夫。

而今,那男子装扮的红尘箭头所向却是国子监六小生,拿了长刀挟持着虞美人的傅石生。大燮太师傅庸的独子,那个拈着胡须嗔怪自己教育孩儿不及慕殷的傅庸的独子。

电光火石之间,傅石生只听到了司马安平和安常在焦急的声音,却连那箭头什么时候过来的都没有看清楚,便听见了噗嗤一声,箭头没入身体的声音。至于那疼痛,却是在其后缓缓而来,从肩头的伤逐渐蔓延开来。虞美人仍旧灰败着脸色,没有反应过来。而那颜洛却是经验更加丰富一些,在这片刻之间立马甩开了安常在飞身上前拉住了虞美人的手作势欲走。

白珩与司马安平也不是省油的灯,四周侍卫虽然没有来得及反应,这二人却是同一时间奔了过来,一扇一剑夹住要走的颜洛。那安常在也便心中大惊,脑中虽一片空白,却仍旧立马上前查探傅石生伤势。而这几人中其实最先恢复过来的却是良欢,在傅石生刚一中箭之后便立马跑到了他的身后扶住了他,却见那箭头全然没入了肩膀,流血很少,可不知为何傅石生却似是痛苦异常,一张俊脸皱成了一团。

白珩和司马安平两人将颜洛和虞美人二人夹在了中间,却倏见天空一条白练以破空凌厉之势陡然划来!正是那绮兰手中的白绸!

绮兰以往在醉红尘内少有动手,其实那是因为没有她动手的必要。

如今,绿依需要顾着大局监看着左卿枫那边的一举一动,离弦那次受惩之后虽恢复不少,却忧心她万一动了内力以后留下后遗更加难以调理。故而如今来了的便是菱梦和绮兰。

至于红尘······她或许,或许仅仅只是来凑这一场热闹。当然,这只是菱梦所想。

白练翻飞,白珩被缚其中不得其所。而另一头的司马安平却上前救他不得,一缕飘忽而至的绿色身影纠缠着他,一掌一剑挥出,却净是出了一个个空招。那绿色身影似乎仅仅只是想缠着而已,并不动手,却又让司马安平无法动手。

颜洛见此机会,暗道一声“得罪”,而后将那恍惚之间的虞美人打横抱起,飞身而去。

旁边的侍卫们哪里是吃素的,见着侯了这许久的人终于落网如今却要被人救走如何肯独善其身?一个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拿了刀剑便要上前来,却被一阵房顶上瓦砾飞石打得找不着北。红尘站在房顶之上,只拂袖一挥,整个房顶上的瓦石便被扇下,纷纷扬扬打在了一干侍卫的身上,算不得受伤,却让一个个都没有办法上前追那虞美人二人。

颜洛横抱着虞美人飞身上了房顶之后并没有将其放下,只恭恭敬敬地立着。

红尘冷冷瞥了眼颜洛之后,清冽的声音低低传来,却是让那院子里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个个都长进了!”这声音颇含了些怒意。而那下面玩得起兴的菱梦也火上添油,嘻嘻笑着对那痛苦不堪的傅石生道:“就是就是!长进了!晓得威胁人了!那胁的人不是女流之辈便是弱质书生!真真是好不长脸啊!”

一番话说得傅石生与颜洛二人均是赧颜。

而那红尘冷眼看向了菱梦,菱梦只觉浑身一颤,鸡皮疙瘩横生起来。抬头便见了红尘那双冷然的眼,便嘟着嘴道:“人家说的是实话嘛!”而后便一个飞身也立在了红尘身边,而那绮兰得了红尘指示,在几人点足离开之时倏然收了白绸。

刺啦一声,白绸一端拉在了白珩手中竟是如何也不放手,而那绮兰内力蕴上,白绸便断下了一截在白珩手中。

这一切发生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却是你来我往生了这么多的变故。

那些侍卫欲追上前去,司马安平却摆了摆手,道:“罢了,若真是他,你们怎么可能追得上?”转过头去却看见那仍旧痛得皱脸的傅石生,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而那白珩则拿了手中一截白绸,脸色不善,片刻之后却又突然释怀,勾起了一边的嘴角将那白绸放入了怀中。

良欢和安常在二人将傅石生扶进了屋内,司马安平吩咐着下人将院落清整清整,一个下人突然跑到了司马安平面前,道:“将军,这是在假山旁捡到的。”

司马安平一看,那是一块玉佩,玉润光泽颇有了些年头,心念一通:这不是良欢那块家传古玉么?

偏房内,安常在帮傅石生将上衣脱去,只见那箭头已经看不见丝毫却又没有露出后肩。这种箭头乃是军中用箭,箭头棱锥形,尾子上生了三个倒钩,若是直接拔出只恐怕会拉伤一大片肉来。若是箭头已经破出了肩头还好说,将箭尾拔掉直接从后面顺着拉出来。可如今这种情形,怕是只有动刀将箭头附近的肉割裂一道口子,将那箭头尾子上的倒钩露出来之后再拔出。

白珩嘶了一声,疑道:“怎的只流了这丁点血?”

傅石生痛得晕晕乎乎,道:“什么?血?少爷我痛成这样了怎么可能只流点点血?!那个谁谁谁的,此仇不报非君子!”

安常在倒是微微眯了眯那大大的桃花眼,此刻心绪已然有了些平复。

他心中的神呵,怎会那般轻易就死去?!

就如同司马安平一样,他安常在也一直对当年的那场战役有所怀疑。他哥哥的遗骨是他亲自收殓的,而后随着那一千余将士一同葬入御龙冢。他的哥哥,是安家的骄傲。即使是如今,安常在的族人提起安然,仍旧是颇为欣慰自豪的神色。御龙副将,安然。可是,他却始终不愿意相信那个神一样的人会那样死去,即使皇上亲自收殓了他的遗体,即使举国上下哀恸,他安常在却持着三分清明两分天命,渴求着那人能够活着。

那一句“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知己者已殁,再论那些兵法什么的又有什么意思”,一直以来即使是白珩等人都以为那说的是他的哥哥安然,却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心中的神。

那年,他方十四。

只是在哥哥安然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执过了毛笔在那军用地图上浅浅勾了几笔,告之可兼用地势围追堵截,敌人必殁于那看似平坦的谷外大道。

第二日,安然便将他唤了去,说是有人要见他。

再普通简洁不过的军帐,一人穿着素白的袍子站在书案前,书案上放了一个不小的沙盘,木质的沙盘内丘陵沟壑好不形象生动,一些看起来像是土丘的地方插了些标志,红黄白三色旗。

安然恭敬地行了礼,还按着仍旧呆愣愣的安常在的头也行了礼,道:“将军,属下将这小儿带来了!”安常在是家里面最小的,上面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平日里自是受尽了宠爱。而那安然也不管安常在到底多少岁是否已经长大,在他的心里,这个弟弟永远都似是小孩儿似的。

站在沙盘前的那人停下了手中的物什,回过了头来。

安常在后来好多好多年都还在回想起那一天,早上的阳光很柔很柔,军帐的帘子并未放下,便有了那么一束柔柔的光射了进来。

那人穿了一身素白的袍子,被朝阳光色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来。发丝高束,偶有几缕落在了额边,一双狭长的眸子黑如曜石,眉尾一颗殷红的朱砂痣平添几分柔美来。

他只轻轻一笑,犹如看着自家弟弟一般看着自己,柔声问道:“你就是安然的弟弟,安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