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生烈火
作者:苋葵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226

再细一想,发现“殛”和“那桀”这两个名字于我来说不只是有所听闻,而且还相当熟悉。 因为当时老神仙们与我讲的大都是些不知过去了多久的陈年旧事,然他们俩那一桩却是难得的新鲜,着实令人记忆犹新。

这事儿要说起来,那也算是段比较浪漫的故事了,开头是开得绝好的,只可惜颇为草率地便收了尾:

彼时,身为上古神裔的炎凰一族正与同属的纹蛇一族斗得水深火热不可开交。本来大家同是濒临绝种的珍稀动物,却为了那所谓“独一无二”的光荣图腾而自相残杀,结果是越杀越少,令一众动物保护主义者扼腕不已。有些人实在看不下去,想涉入阻止,最终却只有被卷入的份。

——可想而知,这场战争已激化到了一种不可化解的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至于那桀,她是炎凰族现任族长的嫡系长女,可谓天生的勇者。每每与外族开战,她都是披荆斩棘地冲在最前头,使一把仿佛燃烧着太阳的火焰长枪,在战场上杀敌如斩乱麻一般游刃有余,几乎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敌。然最令敌人毛骨悚然的还是每当战局终结,他们看见一身金鳞软甲的那桀傲立在一片尸骸和血泊之中,她的长发在呜咽的风沙中如象征胜利的旌旗般狂舞飞扬,被溅了淋漓鲜血的脸上绽放着热烈而瑰丽的神采。她就是张扬着如此一种扭曲却又无比耀眼的美丽,轻抚染在雪白刀刃上的片片殷红,对他们这些暂时逃过一劫的士兵扬眉笑道:

“那么,你们这些剩下的又该如何呢?”

彼时的那桀,风头都快压到天帝的头上。天宫的人见了她都要让出十二分的笑脸,同族的人见了她崇拜得恨不得跪下来磕三个响头,而纹蛇一族的人听见她的名字,要么是吓得脸色发白,要么是恨得牙痒痒。然而,有一条规律还是不变的:人怕出名猪怕壮。

在炎凰和纹蛇除去小打小闹的第八十八回战役中,所有纹蛇的主力都集中起来围剿那桀。碰上这等像是为解决私人恩怨似的战势,大家都有些始料不及,就算那桀再有能耐,双拳难敌四手,最终也被打得很惨。多亏炎凰的兵士们誓死保卫她,才让她得以喘息,能够逃出生天。但逃跑过程中,那些没被她干掉的纹蛇将领还在紧追不舍,而她已实在没力气去抵抗。在这种情况下,她没有以荣誉之名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让自己的名字从此长留青史,或许因她并不是一名求荣而生的死士,经历了这么多场生死角逐,她比谁都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于是她果断弃战,化为凤凰原型,展翅飞上了临海的长白山——

在那里,那桀遇上了黑龙殛。

当时她带着伤势,又饿又累,不管不顾地闯进殛的龙窟。见有人躺着,当即便加以胁迫,威逼人家给她弄东西吃,然而殛在睡觉,压根不把她当回事儿。于是那桀气极,用炎术直接烧了他的洞窟……令她不敢置信的是,殛在一片滔天火光中悠悠醒转过来,施施然靠在了一旁的玄冰石枕上。烈焰肆虐,火星迸射,那一双狭长的碧色眼眸被映得异常妖冶明亮。他完全无视周遭被渲染得热烈诡艳的死亡气息,像个没事儿人一般对她笑道:“你这火真漂亮。不过,山上禽鸟众多,要是去洞外烧的话,指不定现在就不用饿肚子了。”

至于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那些老神仙们毕竟不是采集情报的专业人士,也不能够了解得那么详细。

——总之,两人是相爱了。情方浓时,那桀率先提出要与殛携手白头,从此共度余生——

然而,殛却拒绝了……

这便是这个故事最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方,这尾怎么说也结得太突然了,简直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看你方才的样子,应是想起来了?”

我的回忆刚好结束,瞿墨的声音就很适时地响起。

“嗯,来龙去脉大致能弄明白,”我顿了顿,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那桀那样一个要面子的人,就算是被殛伤了情,她也绝然不会把这事儿告诉别人。既是如此,她怎么会托天帝,天帝再托你去向殛逼婚?”

瞿墨答道:“你想得不错,这事不是那桀委托的,而是……”

原来,那桀从长白山回来之后,原本好战的她竟好几次战局都是意兴阑珊地避过不谈。她爹看着女儿既已好端端地回来,不去参加战局兴许是累了,也就没放在心上。然而有一次他起早出门散步,正巧碰见那桀在和颜悦色地给花浇水,见了他还特温情地道了一声“嗨”——结果吓得他几晚上没睡好觉。

老人家事后连忙派人去查那桀待在长白山的那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她性情大变,给他见了那么诡异难言的一幕……后来得知情况,真真是唏嘘不已。为了女儿尽早恢复,他便背着她赶到天宫向天帝提出了要两人结合的要求,而顾及炎凰一族的威望与实力,天帝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呼——”还真是什么破事儿都能扯到我身上,“行,知道了。所以,这次是谁与我同去?”

瞿墨告诉我:“的这一刻,我心里不知翻滚着什么,只觉烫呼呼的,还“滋滋”地冒着白气——

这两个月,我潜心修习道法,早晚皆努力参悟那些艰涩难懂的佛语,除了因为瞿墨的教诲,另外一个很关键的原因,便是忘却。

先前我于凡界见到靖雪,事后又在梦中重温与他的初遇,诚然,我十分巴望着能与他重逢,即便只是并肩而立,他看不见我,我也心满意足了。然,直到那日看着年过五旬的靖雪朝我说“再见”,心底流过一阵紧窒的麻痹感之时,我才真正明白过来:自己是在害怕,因愧疚而生的害怕。

明明心向往之,却又不敢接近;表面上因咫尺天涯而伤情,潜意识里却在暗暗庆幸靖雪于我的不见……一方面我着实不愿承认如此懦弱没出息的自己,另一方面,就是我虽有自知之明,却仍是不能剔除掉那块心病。因而,我不敢直面无弦,对靖雪的愧意在他如今冷漠的口吻与淡然的神色中更是会疯长难抑……

唉,仅此一次,我只想掘个洞猫进去,再不理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