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69 灾祸
作者:始祖之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784

人们都在熟睡,嗅到了人类生命气息的死亡之泥,化为灼热的诅咒向他们的枕边袭来。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

烧毁房屋,烧毁庭院,烧毁街道。无论是睡着的人还是醒来企图逃脱的人都无一例外的被燃烧殆尽——在大圣杯内侧等待了六十年的它,仿佛在庆祝这短暂的获释一般,毫不留情地剥夺了所有它所接触到的生命。

事后判明,遇难者有500多人,被烧毁的建筑物为134栋。这一始终原因不明的巨大灾难,给冬木市市民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不一会儿天上的孔消失了,黑泥也不再涌出。但泥土却带来了大规模的火灾,没能拖拖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变为焦黑的尸骸。夜空被盛大的红莲之火渲染,地面无休止地上演着死亡的宴会。

逃出逐渐崩塌的市民会馆,卫宫切嗣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趋于毁灭的生命,与在噩梦中煎熬着他的光景是那样相似。但跟前的,毫无疑问的是现实。

她做了个梦,梦里世界在燃烧。

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少女,裹着羽绒被睁开了双眼。

被暖炉的温暖火光守护的卧室,依然是那样平静安然。窗外寒冷的夜,也绝不会对躺在床上的少女形成任何威胁。

即使透过厚厚的玻璃窗依然能听见窗外寒风的呼啸,寒风透过窗户缝静悄悄钻进屋内。一定是这个声音,让自己误认为听见了被烧死的人们的痛哭吧。

——怎么了?伊利亚斯菲尔——

母亲这样说着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无论什么时候都伴在少女身边的母亲的声音和触感,让她顿时放心了下来。

少女以及她的母亲,都是以某位被称为“冬之圣女”的魔术师人格为基础设计出来的存在。所以少女心中有母亲,有叔母。就连追溯到最早的“最初的由斯苔萨”,都被记录在了少女心中。

所以,即使是独自一人裹在羽绒被中安睡的夜晚,少女也绝不会孤单。只要呼唤,随时都能听见母亲的声音,随时都能看见母亲的身影。

“妈妈……我做了个可怕的梦,梦里伊利亚变成了杯子。”

安心地注视着母亲柔顺的银发和温和的目光,少女继续述说起噩梦来。

“伊利亚里面装进了七块很大很大的东西。伊利亚都快破掉了,很害怕但又不能逃走,那时我听到了由斯苔萨的声音,头顶上出现了一个黑黑的大洞……然后,世界少了起来。切嗣看着世界,哭了。”

是啊,还梦到了他。那个据说是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处理棘手工作的父亲。

一想到这儿,少女忽然察觉到刚才的噩梦似乎象征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再次不安起来。

“妈妈……切嗣不会出事吧?会不会独自一个人害怕呢?”

看着为父亲担心的少女,母亲温柔的微笑起来。

——没事的。那个人一定会为伊利亚而努力。为了不再让伊利亚拥有那样可怕的回忆,他一定会为我们实现愿望——

“……嗯,对啊,对啊。”

她知道,那个人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所以等他完成了那个重要的工作之后,一定会马上回到这里来的,少女掰着手指头计算着那天到来的期限,虽然一个人睡很冷,但即使如此,妈妈还是会陪在身边。她并不孤独——直到她能正确理解这一矛盾的那一天。

少女在永远被封锁于大雪中的城里等待着。与父亲交换的约定,是她心中最为珍视的宝物。

——卷起了漩涡。

罪孽,这个世上的邪恶,流转着增幅着连锁着变化着卷起漩涡。

暴食、**、强欲、忧郁、愤怒、怠惰、虚伪、傲慢、嫉妒,一遍遍侵犯着萌发着卷起漩涡。

反叛罪、恐吓罪、**罪、毁弃罪、七宗罪、胁迫罪、盗窃罪、逃亡罪、诬告罪、放火罪、侮辱罪、不敬罪、离间罪、诱拐罪、行贿罪、堕胎罪、参与自杀罪、赌博罪、尸体遗弃罪、聚众闹事罪、遗弃罪、伪证罪、私藏赃物罪、绑架罪、暴行罪,所有罪行应该悉数判决死罪极刑拒绝并否定所有憎恨杀杀杀绝不允许杀杀杀绝不认同杀杀杀很好就这样杀杀杀对没错杀杀杀许诺杀杀杀不对不对什么杀杀杀啊的绝不原谅绝不原谅绝不原谅生下来生下来生下来活在这个世上复仇复仇复仇然后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穿过深深黑暗,言峰绮礼恢复了意识。

最初感觉到的是热气,接着闻到的是燃烧着人类脂肪的气味。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眼前的熊熊烈焰仿佛在炙烤着天空。

“这里是……”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再次接触了那个泥土之后,又进入了圣杯的心象世界。但是看到被洪流冲到身边的身影,他当即否定了这一可能性。

绮礼努力运转茫然的大脑思索起来,企图把握整个事件的经过。最后的记忆是市民会馆的大道具仓库,自己跪在地上,被切嗣从背后射杀。——不管怎么想也应该是当即毙命才对。

他撕开胸口的法衣检察应该已经被击穿的地方。

忽然,眼前浮现出了黑泥的印象。

“……?”

是错觉。胸口没有伤痕。将手按在心脏上方试试。

“是你让我活下来的吗?”

红莲的地狱。随风传入耳中的惨叫声。舞动的火舌。绮礼呆呆地凝视着这幅景象。

“这就是……我的,愿望?”

正是。如果此刻这份能够填补内心空虚的东西可以被称作“满足感”的话。

“破灭和叹息……能令我愉快吗?”

正是。如果此刻内心涌动的感情能被称作“欢喜”的话。

这时,言峰绮礼终于明白了自身灵魂的正体。

万物崩坏如此之美。

痛苦的人们如此可爱。

耳边的惨叫声如此大快人心。

烧焦的遗骸如此可笑。

“……哈哈。”

无法克制到达沸点的感情,绮礼绝望地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样的罪恶。自己是多么残酷的魔鬼。

这一种被神唾弃的世界,居然充满了鲜艳的喜悦。

“我算什么?哈哈哈,我算什么!?”

就连揪心的绝望感也是那样的甘美。绮礼的身体因为狂笑而颤抖。他从指尖到头顶的触感都异常清晰而鲜明。

啊啊,我现在活着——

我真实存在,就在这里——

第一次意识到,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自己与世界的羁绊。

“为什么这样扭曲?为什么这样污秽?我真的是言峰璃正的后代?哈哈哈哈,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算什么!?难道说我的父亲居然能生出一条狗吗!?”

绮礼从一个与自身信念完全相反的地方找到了真理。这一讽刺的结果竟然很痛快。

自己绕了多少弯路。难道都是在做梦吗?

称赞善良的珍贵,歌颂神圣的美丽。正因为这样的真理深信不疑,绮礼才会浪费了二十余年的人生。他根本没有察觉,自己的本性完全与这样的真理背道而驰。

“不,不够,光这样还不够。”

绮礼拭干因为狂笑流出的泪水,摇头。

“确实——我终于在充满了问号的人生中得到了答案。这是个很大的进展。不过,这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只是跳过了解答问题的过程和方法,直接得到了答案而已。光是这样,你让我去怎么承认,又能承认些什么呢?”

如果神是万物的造物主,那么对于所有灵魂而言“快乐”才是真理。

但现在,一个违背了道德却得到快乐的灵魂真实存在。绮礼也才刚刚相信,这个灵魂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这样的话善恶的定义,以及真理的所在就产生了矛盾。这一矛盾令人无法忽视。

“推导出这一怪异答案的方程式中应该存在着浅显易懂的理由。不,肯定有。那到底是什么呢……我必须问个清楚,必须把它找到。哪怕用尽一生,我也要去理解。”

疯狂地笑了个够之后,微笑仿佛之前狂笑的残渣一般留在了凄厉的脸上。或许今后他会一直保持这样的表情吧。只有接纳了自己与世界的真实,并能坦然面对一切的从容微笑。

绮礼再次环顾四周,品味圣杯为他带来的绝美风景。

使整个街区燃起熊熊烈火的黑色污泥的量,应该根本不足以和大圣杯中剩余的量相比。当那些泥土被全部释放的时候,眼前又究竟会展现出一副怎样的地狱图呢。

是的——它的存在和绮礼一样,都是有悖伦理的东西。现在想来,在看到那个幻境的时候,绮礼心中就有了期待。如果那样的“东西”真的诞生,并证明它的存在的话,说不定还能推导出与伦理道德无关的其他解释。

“世上所有的,恶——”

有些急躁地思考着,绮礼吐出了这个名字。

必须再次找到它,必须再次亲眼见证,它的诞生,以及它的存在价值。

“作为你让我活着的报酬好了……”

旁边的身影动了动。绮礼转过头,看着那金色的发梢。

“你醒了吗?”

“言峰……绮礼……”

——忽然,绮礼发现从跃动的火舌的另一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身上被热气煽动的风衣破了数处。沾满了黑色的污迹。那人走起路来就像梦游症患者一样步履不稳,彷徨在燃烧的街道上。

他是卫宫切嗣。虽然不清楚事情经过,但照现在的样子看来,,在大火中幸存了下来。

与毫无霸气的脚步不相符的,是他四下审视时那可怕的气势,仿佛徘徊在灼热地狱中哀号的亡灵。很明显,他在寻找着什么,为了找那东西甚至不怕葬身火海。

难道他发现自己没能杀死绮礼,所以追过来了吗——

正这样想的当口,二人的目光交错在了一起。绮礼毫不畏缩地承接了他那空洞的目光。

“那就迎战吧——”

虽然右手和左腿的伤还是老样子,但此刻绮礼并不认为自己会输。他再次回忆起之前战斗分出胜负时的不甘。不还以颜色他是不会罢休的。

但事情并没有如同绮礼意料中的那样发展。仿佛在切嗣眼中,绮礼就像是透明的一般,他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继续四下打量,漫无目的地离开了。

“……”

满怀斗志被浇上了一盆冷水,回过神来,绮礼才发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苦闷。

“心,死了吗?”

卫宫切嗣的神情明显很奇怪,他曾经犀利的目光消失了,刚才的双眼如同空空的洞穴般没有神采。他那种心不在焉的样子,一定连近在眼前的东西也认不清。所以,或许他根本没注意到绮礼注视他的目光吧。

那男人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不值得再将他当作敌人了。为了拯救他人却招来灾难的切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失败者。他一定是在寻找能给自己以些许安慰的幸存者吧。简直愚蠢透顶。就凭他现在的状态,很快就会消失在这片火海中。不用再去想了,这个人对自己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绮礼在心中对自己这样解释道,同时,他将心中的苦闷撇到了一边,望着起旁边的人,问道。

“要报仇吗?”

“无聊。”

“啊哈哈,说的也是,那么要和我签订契约吗?”

有着金色长发、污浊瞳孔以及黑色盔甲的Servant伸出了自己小巧的手,握住了男人粗糙的手。

“遵从圣杯之召唤,吾之剑斩杀汝之敌,而汝之命令指引吾之方向,言峰绮礼,承认你为吾新的Master!”

“那么,契约完成,没有被那黑泥吃掉的Servant哟。”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虽然如此想着,但是绮礼心中却没有多少有趣的感觉。

——因为,

哪怕真的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哪怕只是一具残骸,哪怕梦想破灭心灵枯萎——

即便如此,那个名为卫宫切嗣的男人居然无视言峰绮礼自行离去了。

这样一个事实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屈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