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巫之为巫(上)
作者:马振创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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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年人请在成人指导下阅读。)

石坚赶紧伏下,躲在一块大石后面。远远看见张郑二人也是忽地矮身蹲下,下意识环顾四周。石坚屏住呼吸,紧贴石壁。过了片刻,见无异样,张郑二人又猫腰前行。石坚跟了过去,眼前景象让人大吃一惊。

竹楼后,一个露天大粪池,粪池上居然站着个人——杨路生!

“你这个小姑娘,莫多话!小杨自己都不叫,你在旁边么倒还叫些哪样嘛!”粪池旁,站着个干瘪老头,正是石坚在勐矮镇时讨药的巫医岩刀。

“可是……可是这也忒恶心了呀!”刘卫红接着求情。

石坚小心翼翼扩大荆棘丛缝隙,见路生两臂平举,手中各持一碗,碗中盛水。两腿蹲成一个四平大马步,屁股下面是一柱轻烟冉冉的清香,不急不慢地燃着。脚下一块30厘米左右宽的木板,木板因路生身体的颤抖而激烈颤抖着。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岩刀手摸下巴,闭目微笑,口中念念有词。

烈日当顶,静风无痕。木板下大粪池足有四五米直径。粪池通往不远处的猪圈,猪粪源源不断流向这里。石坚知道这是赫夷人常见的蓄粪池,倒也不怪,怪的是路生怎么会站在上面。定睛看时,粪池里一头夭折的小猪尸体早已**,腹腔里充塞着密密麻麻的蝇蛆,与黑色的尸体恰成鲜明的对比。发酵的粪便污浊混沌,不时冒出气泡,变大、移动、破灭。在烈日的蒸腾下,恶臭急速膨胀、升腾、扩散,即使距离十多米的石坚也被熏得呼吸窘迫,更何况站在当中的路生。

“要的就是恶心了嘛。”岩刀继续耐心跟刘卫红解释。

“可是您知道吗?里面冒出来的那些泡泡,您看见吗?那是氨气、甲烷气体,会中毒的。”刘卫红不死心。

“我师父教我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嘛。小杨,么你可耐得住?耐不住么就算了。”岩刀转头对路生说。

“卫红,你能不能消停点会儿。我这……哎哟……我这正忙着呢!”路生满头大汗,目不斜视。

刘卫红转身噘嘴生气,“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我师父教我的时候就说这个是第一步,要把恐惧心理克服掉噻。”岩刀排除了干扰,集中注意力教导路生。

路生吃力地点头,手中的碗差点摔落。

“我认得你在想哪样。”岩刀看一眼路生,旁若无人地继续唠叨:“你想说你不恐惧,你只是恶心。其实不是,你是恐惧这些脏东西,么这个也算恐惧嘛。小杨!这一关你都过不了么,就莫想着开发出三魂七魄了!”

路生吃力地点头,身子又晃了两晃。

“首长,我去把他们赶走,免得耽搁您治病。”伏在前面草丛里的郑寒鼓动场能,“幽精”处光球明晃晃聚集、旋转。

石坚一阵警惕,连忙凝神聚能,一等郑寒出手,即刻出手相救。

“小鬼!动动脑筋!别张扬了全世界都知道!”张富贵毕竟老谋深算,及时制止。

石坚松了一口气,当下按兵不动,待机行事。这时又听刘卫红说:

“都几个月了,也没见什么效果。行不行啊你?”

“行倒是行呢嘛!我当初就是这种做呢,后来么就看得见自己的三魂七魄了嘛。”岩刀不善言辞,被刘卫红纠缠得不知说什么好。

“那您总得说清楚道理啊。”刘卫红不依不饶。

“我刚才说了嘛,就是我师父叫我背的那段‘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那什么意思嘛?”

“我也认不得。”

“嗨……”

“不过我自己在我自己修炼的时候倒是有点儿体会:好像要用现在这种办法把我自己的身体、精神都忘记掉,然后么就能见着三魂七魄了噻。”

“不可能!”

“可能呢!”

“不可能!”

“可能呢!”

……

石坚在这边听得哑然失笑。仔细想来,这个办法与彭雨斋所授“不净观”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它来得更为直接,因此也许也更为高效。

事实上自从路生上次在场部放电影时结识岩刀以后就开始寻思向老头请教了,因为自己虽然已见己身三魂,且在岩刀指点下能看到别人散出的那些“散魄”,但毕竟影像模糊,而且未见自己七魄,七魄都见不到,哪里还谈得上采集能量,增强场能呢?从大吉窟一回来,也是机缘巧合,在市场上偶遇了岩刀,当下软磨硬缠求得岩刀授法。当然,在老头心目中,早就认定路生就是传说中的“天巫”,因此怀着敬畏之心答应帮路生“看见自己的三魂七魄”,但声明两人关系仅止于师生,并不按传统以师徒相称。

如今这一课,已经月余,路生求法心切,只求结果,不问手段,因此不顾一切坚持不懈。一开始,每天下工后就悄悄离开农场来完成这一粪池站桩的怪功课,后来被刘卫发现了行迹,不得不带上她一起来。

“首长!看这情形不知这小子还需要多长时间呢!眼瞅着离那丫头的出生时间只差半个小时了!”郑寒低声说话,显得十分焦急。

石坚听在耳里,却不知郑寒所说“那个丫头”是指谁,更不明白为什么要赶上“出生时间”。这时听张富贵说:

“别着急,再等会儿。”当下继续伏身草丛中。

石坚再看路生时,见路生“哇!”一声呕吐起来,险些跌进粪池。继而身体猛烈颤抖,体力透支,犹如断线的风筝没有了依托,本能地去用手扶东西,当然抓了个空,手中的两碗水也撒了。路生这一分心,差点失去重心掉进粪池。扶不着支撑物的路生又本能地想蹲下酸胀的双腿保持低重心,可刚一下蹲,屁股就被燃香烫得反弹,差点向前扑倒,幸亏正前方那只死猪正瞪着双眼,吓得路生立即止住了前扑趋势。那些肮脏的粪便倒还有办法对付,使劲闭上眼倒是没有被岩刀呵斥。最难克服的当然还是那阵阵恶臭,避无可避,烈日越盛,臭气越薰。吐得再无可吐的路生表情迷糊,看样子大脑完全一片空白,几近崩溃。

“岩老师!我发现自己不见啦!”路生惊叫,然后身体突然不再摇晃,像电影里定格的镜头,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好好!快要成啦!你一样都莫想,一想就又回来啦!”岩刀兴奋不已,赶快指导。

石坚是过来人,知道岩刀所言不假,路生离“看见三魂七魄”就差一步了。

果然,路生此时完全放弃了挣扎和努力,全身松弛,表情祥和,大脑分泌出来的脑啡呔迅速起着作用,欣快而超然……

“我看到啦!我看到啦!”路生热泪盈眶,失声高喊,然后“扑通!”掉进了粪池。

“路生!路生!”刘卫红奔向前去,一根竹竿早已递到路生手中,拖拽着就往上拉。

“小杨!赶紧坐下来,我告诉你咋个调理它们。”岩刀抢步上前,不顾路生身上肮脏,一把将路生按坐在地上。

“哎我说你还是不是人呐?他都这样了还练!”刘卫红带哭腔说。

“哈哈哈哈!”谷底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却是郑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岩刀跟前。

石坚一惊,后悔自己刚才分神,不知什么时候张郑二人已脱离自己的视线,进了谷底。当下立即起身,猫腰跟了下去。

“岩大师!你这地儿挺难找啊!”郑寒走近竹楼,很不屑地瞟一眼路生,此时路生正在刘卫红的搀扶下准备去小溪里清洗身上污物。而张富贵却不动声色站在郑寒身旁。

“哦!两位!么咋个会来啦?”岩刀显得有些吃惊。

“今儿是那丫头的生日。你不是说要解降得等到丫头生日的正年正月正日正时吗?”郑寒说。张富贵在身后“咳咳!”干咳两声,提醒郑寒别口无遮拦。

“哦!这个事我倒记得,你们问清楚了咯?就是今天?”岩刀答。

“是!”

“好嘛!你们稍微等下,我这个学生还有一小点儿事,一下就完。”

“不行!”郑寒一声断喝,鼓动场能,就要硬来,“那丫头的出生时间还有十分钟,来不及了!”

“干吗?这是干吗?”路生不顾肮脏,挺身而出。“你们这是想把革命的种子扼杀在摇篮中啊?”

石坚这边暗自着急,知道路生根本不是郑寒的对手,更别说深不可测的张富贵了。见情势剑拔弩张,立即鼓动场能,准备出手。

“嗨!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你!”郑寒之前在风不过谷逃亡时就见识过路生古灵精怪的表现,想起那天晚上还差点遭了这小子的暗算,不禁咬牙切齿。

“千钧霹雳开新宇,万里东风扫残云。誓把反动派,扫到阴沟里,再踏上一只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路生虚张声势,学样板戏英雄跨出一个“探海”,一面暗中聚能,准备动手。

石坚急得心跳加速,正要出手,忽听张富贵出声道:

“这样吧,小兄弟,你看你也身上不便,不如先洗洗……”

“哎呀!你是高手,你就认得啦!”岩刀焦急万分,左右为难,“这一下不趁热打铁把三魂七魄规整好么怕以后乱了么就不好了噻。”

“老头!耽误了首长治病就好吗?!”郑寒威胁。但很快被张富贵抬手制止了。

“这样,小兄弟这事儿交给我吧。”张富贵说罢不由分说伸出巴掌,瞬间已携带一股强光,放在了路生头上。

路生正要挣扎,忽觉头顶一片光芒从天而降,不由得浑身一震,瞬间失去了抵抗力。

“首长!这会损耗您的场能的……”郑寒担忧地说。

张富贵面无表情,凝神聚能,“哗哗哗”能量输入路生体内。

石坚高度紧张,恐张富贵出手捣鬼,立即起身,奔跑向前。跑了几步,又赶忙蹲下。眼看路生体内七魄“呼!呼!”归位,井然有序,再看三魂,旋转凝聚,严守门户,固若金汤,瞬间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路生内视自观,魂魄有序,内息充沛,浑身舒畅无比,不觉呆若木鸡,哑口无言。

“好了,小兄弟。我们真有急事,给个方便。”张富贵拿开手,态度十分恭谦。

路生呆立片刻,哪里还敢多说。

“小杨,么你就先走嘛!过天我们再说,去嘛!”岩刀见争端停息,长舒一口气。眼见路生得高手相帮,十分难得,应该见好就收。怕路生年轻气盛,又惹出什么乱子,赶快催促路生离开。

“路生,走!洗澡去!”刘卫红看出来人凶险,催路生道。

“你们离远点儿咯!莫在这边啦!”岩刀怕张郑多心,特意交待。

路生茫然垂首,跟刘卫红到小溪清洗污物了。

石坚吃了定心丸,悄悄起身,饶了几绕,就着荆棘密林掩护,摸到了竹楼院里,进身贴在了篱笆墙边。这种赫夷竹楼一般两层结构,一层采取开放性建制,用于养牛、养鸡之类,二楼才封了墙住人。此时石坚伏身的地方正是牛棚后面的篱笆墙,透过稀稀拉拉的墙缝,老牛来回走动,摇尾驱蝇,而石坚也能把房前空地尽收眼底。

不一会儿,岩刀屁颠屁颠从竹楼里走了出来。

老头已经换了一身行头,石坚大吃一惊:只见他头戴云霞冠,身穿五彩袍,腰间系了些丝丝缕缕的彩色丝条,背上插一把桃木驱邪剑。脚上穿着那种赫夷人逢年过节才穿的船形布鞋,手执画着奇怪符号的折扇。最吓人的是老头戴着一副面具,面具描画得獠牙厉齿,十分狰狞,两个窟窿后面躲着岩刀诡异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忽隐忽现、忽闪忽闪的,面具边缘镶嵌着彩色丝条,看上去像络腮胡,威风凛凛。要不是石坚熟悉岩刀身影,肯定认不出他来。

此时,郑寒早已按岩刀的指示抬来竹制桌子,摆上烛台、供品、盘香等物。

石坚心头升起一丝恐惧,这是他小时候常常见到的当地赫夷人的驱鬼仪式,按照路天权的分类,应该也是属于巫术中的一种。

“啪!”石坚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立即鼓荡内息,严守三魂门户。蓦然回首,却见路生笑眯眯地看着石坚,刘卫红紧紧贴身伏在他身旁。

“你怎么又回来啦?”石坚长舒一口气。

“我本来就没走。刚随便洗了洗,就回马一枪,继续完成潜伏任务。没想到你在这儿呐。对了!你怎么在这儿呢?”

“我早就在这儿了。”尽管此时路生已换了干净衣服,但身上的余味还是让石坚不禁后仰。

“早在了?这么说刚才……刚才……”

“对!嘘!”石坚示意禁声。探头看去,见驱邪仪式开始了。

岩刀忽紧忽慢绕场走了几圈,突然停住,后退两步,蓦地大声喊叫,如此再三,不知所云,像是在呵叱什么。

“装神弄鬼!整个一封建迷信、牛鬼蛇神!要不是岩老师,我早就把它批倒批臭,再踏上一只脚……”路生低声道。

“我听路教授说过,巫术之类倒不一定是空穴来风,也许跟人体场能有关。”石坚打断路生的话。

“巫术?郑寒他们关巫术什么事儿?”

“那个年长的是郑寒的师父,中了巫术的降头,现代医学根本无效。我听他们之前讲话的意思可能是趁着今天‘种’降头的那个少女的生日来解降的。”

“什么什么?”路生听得云里雾里,懵了。石坚简要解释了一下,路生明白了个大概,接着补充道:

“他们也是害肖萍的凶手。”

“啊?!正好咱趁机捣乱,说不定就能把反动派一举消灭光,为民除害!”路生跃跃欲试。

“沉住气!见机行事吧。这张富贵可不好对付。”石坚稳住路生,探头再望。

岩刀双手高举,巴掌颤动,仰天念念有词。突然,从背上抽出木剑,双眼圆睁,眉心中放出一道光芒,仗剑直指躺在竹椅上的张富贵,又嘀嘀咕咕念叨片刻。张富贵配合地闭目放松,呼吸均匀。郑寒却是一副戒备的神情守在一旁。

“呔!小小妖女!还不出来!”岩刀从桌上端起一碗水,仰脖喝下,“噗!”一声,喷到木剑上,木剑一片殷红。这次老头讲的是赫夷话,石坚能听懂大概。

“啊?那是鬼血吗?”刘卫红脸色煞白,颤声问道。

“这倒可能是些噱头,事先涂了不知什么东西。”石坚稳住刘卫红。

突然,空地上无端端卷起一阵狂风,阴森森甚是瘆人。这时,忽见张富贵“幽精”处内息鼓荡,极度的光亮中似乎有某种异物跳动了一下。

“看到吗?”石坚问路生。

“看到了,什么东西?”

“怎么说呢?路教授说过这是一种程序,用那少女的场能编的程序——降头,被放置在张富贵的魂魄中了。”

“程序我懂。但是,但是场能也能编程吗?”路生毕竟是大学生,容易理解得多。

岩刀正大呼小叫,厉声道:“张氏门中,有富贵抱恙不安,投告于我案下。何方妖人,阴使降头,快快现前!”说完闭目片刻,端立中央,做引领状,就像有什么东西来了一样。

蓦地里又是一阵阴风,张富贵体内光球又有异物跳动,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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