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何人哉予霓裳——错情
作者:繁华歌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238

() 元狩元年春,卫长公主赐婚于平阳侯,卫青高居大将军之位,霍去病新封侯爵,卫氏一族荣宠至极,朝堂内外无一与之抗衡。

当翠缕告诉我卫长公主只有十三岁时,我从床上弹了起来,这简直还是个初一的小孩子啊!古人也太过早熟了,这个年龄生理心理都还太年轻!

翠缕却笑我大惊小怪,女子十三而嫁是很正常的事情,当初刘彻才是孩童的时候,就有了金屋藏娇的佳话了!

我瘪瘪嘴不以为然,早熟,还是早熟!照这样看来,如今十七岁的我已经可以算作大龄女子了!

想到这里,我心情又差了起来,他整日忙于战事,我却身为女子不能分担,我宁愿和他一起战死沙场,也不愿意这样无休无止的等待,等待着命运结局无尽的恐惧。

我知道了他们的结局,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

古代的新年比现代要热闹一些,或者说,人们对未知的自然界保存了一份深深的敬畏。

霍去病约了我在上元节晚上,中渭桥头见面,我想可能是他忙于练兵,时间自然宝贵。

正月一十五,上元花灯闹,汉代便已经有了看花灯的习俗。

记得高中时,默默问我中国情人节是哪天,我不加思索地告诉她,“当然是七夕,鹊桥相会嘛!”

“错~是元宵节!”她得意地纠正我。

所以我觉得我一定要和霍去病一起过,才不枉费情人节这个名头。

申时刚过,翠缕和赵尝一起来找我,约着晚上同看花灯。

“我…”正想着要怎么拒绝,可是看到他们的表情,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晚饭之后再来找你!”翠缕兴冲冲地拉着赵尝走了出去,怕是又去马场。

简单装饰一番,头发用绸带在脑后挽了个结,不施脂粉,甚至连耳珰也没有带,一身水绿色的曲裾长裙,袖口和领襟白色翻边,没有任何花纹,我喜欢绿色的衣裙,葱绿、水绿、深绿,就像一汪碧水,舒爽干净。

西市热闹繁华,依稀记得去年上巳节时,那些纷纷落落的桃花。五色花灯,琳琅满目,我心里还想着要怎样去见霍去病,抬头只见夜色已深。

翠缕买下一个四角花皮灯,赵尝要送我,被我推辞掉了,花灯再美,于我眼里终究是小孩子的玩物,看看热闹便好。

行人纷纷,长安城被染得明黄一片,我抬头看向城南宫阙,独挂一轮满月。

人群逐渐聚拢,绕过花灯,面前一排摊位铺展开来。只见上头摆放着各色面具,有鬼神狰狞,有生肖动物,也有脸谱绘画。我独自走上前去,翠缕他们还在玩赏花灯。

虽没有现在制作工艺那样精致,可神态色泽栩栩如生,我兴致盎然地扫过架子上的面具。店家热情地向我推荐,看来看去,目光停留在角落里,那副面具是一个女子苍白的脸,细长的眉眼,眼角挂着泪水,红唇如血。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要这个,但是看到它的第一眼,便觉得那应是属于我的。

店家好奇地打量着我,表情晦涩,这副女子面具比别的都要便宜些。

我急忙地戴上面具,从缝隙中能看清路面,心中一动,背过翠缕和赵尝,快速朝着中渭桥跑去。

这是甩开他们的好机会,冲出人群,我终于自由了。

路旁行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我,一袭绿色衫裙的娇小女子,竟带着一副近乎女鬼的面具,突兀神秘。我昂首挺胸,悠哉地走向中渭桥,面具真是一个好东西,可以埋藏许多隐秘的东西,比如情感。

沿着桥边的石台路,远远地就看见那个淡黄色的身影,背对着我,长身玉立。这家伙真是守时,我在树下磨蹭了一会,仍不见他转过身来。忽然心头一动,何不捉弄他一番?

我蹑手蹑脚地悄悄靠近他,他站的笔直,全然不觉,偷偷抿嘴,面具掩盖了我的笑意。

猫着腰走到他身后,我踮起脚尖,猛地用手蒙住他的双眼,因为个头的差距,我突然的力道将他身子压弯。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放低了声音说道,“猜猜我是谁?”

霍去病身子一震,似乎没有听出来,仍是保持着躬身的状态。

“猜对了有奖励哦~”我继续得意着。

他仍是不说话,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寒噤。一股清新的香气飘进我的鼻子,我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放开了双手,霍去病身上不会有这种味道,他身上总是有青草香气!

只听这人低低笑了一声,我连忙后退了一步,“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呵呵…”

转过头来,他的容颜映入我的眼中,健朗的小麦色皮肤,剑眉斜飞入鬓,眼瞳如幽潭,不见底物,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隐隐透着一股桀骜之气,狂放和内敛两种极不相符的气质,浑然天成。

我一时语塞,呆呆地看着他,幸好有面具遮盖,遮住了我的惊讶之色。

“你带着面具,教我如何猜中?”他既没有追问,也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反问起我来,扬起头来,侧脸线条英挺,唇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

他有一副磁性的好嗓音,他并不年轻,微笑起来眼角泛出几条皱痕,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成熟隐秘的气息。

“刚才那个是误会啦…不用猜…”我尴尬地站在原地解释着,转身要走,他却上前拉住我的衣袖,对上我带着面具的脸,这突然的动作我始料未及,还没挣脱他手上的桎梏,他伸手握住我的面具,轻轻一拉。

系带扯掉了我的发绳,面具揭下的瞬间,青丝如瀑般泻下,划过我的脸庞,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素面朝天的自己。

微风荡漾,衣袂飘摇,中渭桥上人来人往。

四目相对,我竟然有些紧张,他的神情让我想要逃避,那眼神闪动处,如同石子落入深潭。

我慌乱地挣开,他的手擦过我的手背,终究是没有抓到,我不顾形象地大步跑下桥去。

“你的面具!”他在原地喊道。

边跑边回头,朝他微微一笑道,“送给你了,就当赔礼道歉!”

那道目光在我身后久久不散,他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纷嚷的人群中去,躲在墙后,他没有追来,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自己也太没出息了,竟然能认错人,确实有些丢脸!摸着还有些发烫的脸颊,总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让我有片刻的怔忡。

靠在墙上,人群熙熙攘攘,我料想那人已经不在,慢慢走回桥边,刚走到树下,忽然从背后伸来一双手,捂住了我的双眼。

“姑娘可知吾是何人?”熟悉清澈的嗓音响起,心里偷偷笑了起来,我们两个竟然想到了一块去!

我忍住笑意,郑重的答道,“这位公子,我看你骨骼清奇,本性纯善,就高抬贵手放了在下~”

背后噗嗤一声,他绕到我脸前,勾起我的下巴,坏坏地说道,“姑娘能变声识相,脑后生眼,在下佩服!”

噗地一声,目光相接,我一把扯下他的面具,只见他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眯成月牙的形状,婉转清扬。

他从背后递给我一张面具,“瑶歌,喜欢么?”

我缓缓接过那张面具,心头倏尔酸涩不已,手中的面具,是一个女子苍白的脸颊,眼角挂着泪痕,红唇如血,我的手有些颤抖,说不出话来。

“像你么?虽说你从不哭泣,可我觉得神似。不,她没有你美。”他略带期许地看着我,我再抬头时,眼中却含上了泪水。

那一瞬间,我才明白,为何一眼便看中了这副面具,因为它像我,这样的神态狠狠地刺痛了我。

我不停地抚摸着那滴泪水,恍惚不已,那种感觉很不好,人们称它为,宿命。

“莫哭,怪我不好,扔了它!”他急忙去抢我手中的面具,我紧紧拽住。

“我很喜欢!”第一眼就觉得喜欢,没有来由,就像你…马场初见之时,我便无处可逃,这也是宿命么?

枯枝还未长出新芽,我们俩个沿着护城河,走在水岸边。

片刻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当我们走到桥边,便迎面碰上了张姬,她目光锐利地盯着我们两个袖管中紧握的双手。

这次我并没有抽回手,而是不卑不亢地与她对视着,我不会再那样软弱,自己的幸福便要自己来争取,谁也别想把霍去病从我身边带走,只有死亡才能让我们分离。

“方才霍公子匆匆离去,原是遇到故人了。”她走到霍去病面前,略带责嗔。

方才?我看着霍去病,难道碰见张姬并不是巧合?他们刚才在约会!原来如此,所以才让我在桥下等了那么久。

“若无要事,我们先告辞了。”霍去病坦然地捉住我将要抽离的手,在我指尖上狠狠一攥。

转身的瞬间,只见身旁突然掠过几名面具男子,我狐疑地回头。

还没弄清怎么回事,霍去病却一把将我甩了出去,我踉跄着跌出去很远,寒光闪耀,霍去病抽出宝剑,和来人斗在一起。

人群逃窜开去,我趴在地上回不过神来,这绝不是玩闹,这是刺杀!张姬也和我一样,愣在原地。

长安城内,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快走!”霍去病在几人的夹击中冲我吼道,他剑花一挽,险险挑开来人的刀弓。

我慌乱地不知所措,一条黑影从后面冲向霍去病,我捂着脸颊大声尖叫,“小心你后面!”

他猛然转身,一把刺入那人胸中。霍去病不愧是军将出身,身手极为狠厉,来人纷纷倒下。一声尖叫,霍去病急忙回身,只见张姬被人缚住,她紧紧盯着霍去病,嘴角颤抖着,那柄弯刀已经抵上了她细弱的脖子。

霍去病举起剑锋,一步步逼近张姬,神色一凛道,“放开她!”

那人手腕用力,一丝鲜血从张姬雪白的脖颈上滴下,她痛苦地咬着嘴唇,无助地看着前方。

时间停滞,屏气静立,我紧张地看着场面上的局势,不敢发出声音。

霍去病身后突然窜出一人,他剑锋一转,睥睨着来人,在不前进半步。

僵持的空当,那人突然转头向我奔来,我无法思考,睁大双眼看着面具男子向我冲来,霍去病拼命跟在他身后。我这才惊觉,分不清方向,向外跑去,双腿颤抖着不听使唤,这是在玩命!

我的逃跑一点也不成功,没冲出几步远,就被人从后面提了回来,随着一柄弯刀送上我的脖子,我再也不敢乱动,绷直了身子,刀身寒光刺眼,脖子上一片冰凉,斜眼看着霍去病。

那人将我拖着走到岸边,张姬也和我一个姿势,霍去病定定地朝我们走来,“以女子要挟,为丈夫所不齿!放开她们,我与你们了结。”

他的声音愤怒而冰冷,我死死地看着他,他朝我使了一个眼色,在看到他目光的瞬间,我平静下来,他是英勇的将军,他一定能救我!

“放她们其中一人,你随我们走,意下如何?”我身后的男子开口,发音怪异,突兀生涩。

“若我说不呢?”霍去病攥住剑柄,眸中杀意渐盛。

“那她们就替你去死!”我感到脖子上一阵刺痛,殷红的血液滴在我的袖子上。

霍去病痛苦地看着我,缓缓垂下手臂,他别过头去,呼吸浓重,“好,我答应。”

不要,这是一个局,他们绝不会放过霍去病!我挣扎着,脖子上很痛,用力喊道,“不能答应,他们…”我话未说完,剑锋进一步刺入,梗着脖子,再发不出声音。

“放哪个?”身后人不耐烦地催促着。

紧张地看着霍去病,生死关头,我心里突然生出一丝疯狂的情绪,像是一种赌博,赌我在他心里的分量!

他目光扫过我的脸庞,举起宝剑掠过眼前,“放她。”

目光随着宝剑,他的手臂缓缓停住,指向张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