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兮胡汉归——重逢
作者:繁华歌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401

() 第二日清晨,迷糊中睁开双眼,原来昨晚我们靠在树林里睡了过去。

身旁的赵破奴还在沉睡,我将他推醒,他的脸颊有些苍白。

“我们去定襄。”站起身来,肩膀有些疼。

“好…”他摸索抓住树干,我疑惑地看着他艰难的动作,赵破奴只是冲我笑了笑,转身向前走去。

“你认识路么?”树林中的高草茂盛,踏着枯枝落叶,发出飒飒声响。

“嗯?…”他似是不经意地回答,步伐有些沉闷,拖在地上。

正要开口,他忽然被树根绊倒在地,我慌忙伸手去扶,他顺着我的身子滑在地上。

“你没事!”盯着他异常的神色,低下头但见手掌上染了斑斑血迹,他受伤了!翻开他背后破旧的衣衫,一道狭长的伤口正渗出丝丝鲜血。

我惊慌,才想起昨晚他将我扑倒在地,一定是被鸣镝割伤了!他是为了救我…突然间,后悔自己当时的鲁莽。

“无妨…”他扳开我的手,支撑着站起来,摇晃了几步,回头冲着还坐在原地的我道,“怎么还不走,去定襄。”

“好…”我觉得喉咙很是酸涩,赶忙追上去,架住他的胳膊。还没走出几步,他就再也支撑不住,我被他的力道带翻在地。

“赵破奴…”我使劲晃着他的身体,他勉强睁开双眼,在怀中摸索着,掏出一块干饼塞到我手里。

“我们一起走!你不能丢下我!”语无伦次地说着,看着虚弱的赵破奴,他救过我那么多次,他一直很坚强!

他拿着干饼的手动了动,艰难地张开嘴唇,“你去定襄…”

我急忙站起来,从后面撑起他的身子,让他靠在我背上。死命地向前拖动,摔在地上再爬起来。最后我筋疲力尽,定定地坐在地上,看着身旁已经昏迷过去的赵破奴。我突然感到很累,身边的人都要离开我了么?

定襄在哪里?长安在哪里?茫然四顾,看到的只有陌生的树林山岭,东边的东边,比天涯还要遥远。

看着他手里握着的干饼,我突然站了起来,是他将我从绝望中救出,我要去定襄,找人来救他!他不能就这样死去。

使劲扯下襦裙的衣摆,将他背部的伤口紧紧捆住,让他靠在树干上。“你要等着,等我回来救你,坚持住!”我盯着他的脸庞说道,转身向东边跑去。

我在林子里寻索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定襄,不论它在哪里!

直到日头偏西,却发现自己已经迷了路,从树林里穿出,又到了另一处山丘。颓然地望着远处,多么希望能看到高高的城墙,可只有起伏的山头和无穷无尽的天空。

我拖着疲惫的双腿,爬上山坡,疲累交加,就在我失掉所有耐心时,却惊喜地发现前方依稀有汉军的旗帜在飘动着,也许汉军的营地就在这里!

我被这瞬间的希望点燃,疯狂地朝着那里奔去,转过山头,只见大片开阔的空地上布满了营帐,穿着红黑戎服的士兵在四周巡逻,马匹,战车,篝火!难以抑制激动的情绪,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从山坡上直直地跑了下去,远处的士兵发现了我,我欣喜地张开双臂挥动着。他们却策马上前,举起弓弩对准我的方向。

我仍然奋力奔跑着,他们也许可以帮我救人,赵破奴有救了!

“我…”正欲呼喊出声,却见迎面飞来一道黑影,登时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我身体被那股力道冲击,仰身跌倒在地,大脑一片空白,直直地盯着那些士兵。

“这里有刺客!”那些士兵叫喊着上前来,手中拿着长戟指着我,将我团团围住。我头上沁出冷汗,阵阵的剧痛让我浑身颤抖,我双手紧紧握住胸口上的铁箭,无助地望着这些人,“我不是刺客…”

“好像还是个女子!”又有人喊道,那士兵蹲下身子皱着眉头,看着我衣衫褴褛肮脏的模样。

“敢闯军营,活的不耐烦了!”我撑起身子,用力摇着头,我不是刺客,我是来求救的…

“何事喧哗?”那些士兵闻声顿时直起身子,让开一条路来,我的眼皮很沉,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流失。

“大将军,这有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趴在地上,只能看到那双黑色的军靴,他是卫青!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拖着麻木的双腿爬了过去,仰起脖子嘶哑道,“救人…”

他仍没有移动,我使劲扬起脸,对上他疑惑的目光,我拨开脸前散乱的头发,睁大双眼盯着他。我不知道卫青能不能认出我现在这副模样,只希望他不要将我当做刺客杀掉…眼泪顺着我脏兮兮的脸颊滑下,我想他一定厌恶极了,可是他是我如今唯一的希望,我紧紧攥着他的裤脚不肯放手。

“大将军,是我…李姬…”胸口的刺痛更加剧烈,眼前的事物都模糊起来,感到我的身体正在下坠,坠向无底深渊。再也使不出力气,松开他的裤脚,趴在地上几要晕厥。

不知是谁将我从地上抱起,我的伤口被人摁住,疼得一阵抽动,“救赵破奴…”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软垫上了。愣愣地看着陌生的环境,胸口传来痛感,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头看去,铁箭还插在右肩里,箭柄被削去,箭头还留在我的身体内,伤口旁边缠着布带。

帐外一阵脚步声,我静静闭上双眼。

“这位姑娘伤口很深,必须立刻清理。”那人揭下我的绷带,缓缓说道。

“可有危险?”卫青的声音响起。

“若不及时除去,可损伤心脉。”我突然睁开双眼,看着面前两人。老郎中退在一旁,卫青正定定地看着我,对上他的眼波,慌乱地侧过头去,支撑着想要坐起身来。

“大将军请你去救赵破奴!”我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扒着床沿说道。

“感觉如何了?”卫青大步走来,屈膝蹲在我身边,伸手扶住我的身子,脸上竟是有些焦急的神态。

“嗯…有点疼。”我如实答道,看着自己身上盖着干净的被褥,我连忙退出身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窘迫起来。

“先替你拔箭,忍耐片刻。”卫青按住我的身子,眼眸温和地看着我,我愣愣地点着头。他转身坐在我背后,将我的身子固定在怀中。

如此亲密的举动让我乱了心神,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中有点微微走神,风尘和泥土的气息从后面传来。老郎中拿起医箱,取出刀片和药水,看着那锋利的刀刃,我突然感到很恐怖,不自觉的捂住胸口。

“会有些疼,不过只能如此!”卫青在我身后安慰道,声音平静无澜,双手解开我右侧的衣衫。

“我自己来。”不好意思地避开他的手,难道是在古代呆久了,我也变得忸怩起来了。

雪白的肩头上赫然插着一支铁箭头,周围已经凝成血痂,十分狰狞刺目。

卫青一手揽住我的后腰,将我维持在这个姿势,另一只手却伸到我的嘴边,我疑惑地扭头看他。

“疼的时候咬着便是。”他轻声说道,听不出情绪。

“等一下!”我张口喊道。

老郎中正在清理刀片。

“有没有酒?我要酒。”我看着白生生的刀片,定定地说道。

卫青看在我受伤的份上,也没有多问,命侍卫取了一坛子酒过来。

我拆开封口,举起酒坛,撕下一块被单,沾上白酒,一把摁在我的伤口处。咬住嘴唇来回擦拭着周围,铜箭会感染的,我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只能忍着疼痛消毒了。

他们都是一愣,茫然地看着我的动作。

“可以了。”我浑身无力,靠在卫青怀里,说罢闭上了双眼。

“啊!”锋利的刀片剜进我的肉里,我不禁呼喊出声,冰冷的锐痛瞬间蔓延,我猛地弓起身子,卫青用力地扳起我的身子,另一只手掌塞进我的嘴里,我顾不上许多,直直地咬了上去。

“疼…”我嘟囔着,伸手握住卫青的胳膊,拼命地摇着头。

“很快便好,忍一忍。”卫青搂住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一手箍着我乱动的身子。

我紧紧闭着双眼,侧过头不敢去看。只觉得一刀一刀都是锥心的疼痛,那一瞬间恍惚看见赵尝的笑脸。温热的血液顺着右侧肩头流下,我死死咬住卫青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嘴里依稀有丝甜腥的味道。

“骠姚校尉报!”帐外有人喊道。我痛得神智涣散,双手攥着被褥。

话音未落,一人猛地掀帘而入,“大将军,昨晚剿灭匈奴右贤王部…”那熟悉清澈的声音戛然而止,浑身一个激灵,铁箭头一下子从我的身子里拔出,鲜血溅到被单上,一片艳丽的殷红。

“瑶歌!”霍去病在原地看着躺在卫青怀里的我,衣衫破败,鲜血淋漓,惊讶地唤道。

我的牙齿松开卫青的手,扭头看着一身戎服的霍去病,我咧开嘴想对他笑一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幸福。悲喜来的太过强烈,只有肩头的伤口疼痛地令我清醒。

他疾步上前,心疼地看着我肩上的伤口,情绪复杂,伸手握住我的手臂,却又小心翼翼地松开。

“你怎会在这里?如何受的伤?还疼么…”他伸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温暖的手心贴在我浸满冷汗的额头上。

摇了摇头,有很多话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才数日不见,霍去病那稚气的脸庞上,刻上了些许沧桑的痕迹,脸颊愈发地削瘦,周身隐隐散发着王将之气。

卫青扶着我退出身来,我朝着他感激地一笑。霍去病伸手将我抱起,一股熟悉的青草香味传来,我感到无比的安宁,周身的痛楚仿佛烟消云散去。

霍去病将我平放在软垫上,肃容起身,朝卫青拱手一揖,正色道,“昨日,我部百名精锐骑兵,剿灭匈奴右部一千余人!”他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

“你的骑兵果然厉害!”卫青出拳轻轻击在霍去病肩头,话语中满是赞许。

“嫖姚校尉的骑兵了不得啊!呵呵!”说话间又是两人大步跨入军帐,一位是那日出征时所见,五十岁上下的老将,另一位是个生面孔。

“飞将军过奖了!我的骑兵还要深入漠南,直取右贤王腹地!”霍去病大摆一挥,少年意气风发,众人皆是朗声笑道。他果然是飞将军李广,我心里暗暗思索着。

“这位是?”李广略微迟疑,目光投向我这里。

“李将军外面请!”卫青沉稳道,侧脸刚毅俊挺,投足间尽显大将风范,一句话就将我的尴尬给化解掉了。

“瑶歌,你怎样了?”众人走后,霍去病将我抱在怀中,生怕碰到我的伤口,紧紧握着我的手。

“你快派人去救赵破奴!”我抬头看他,说话用力过猛扯到伤口,一阵疼痛。

“赵破奴?”霍去病微微蹙眉,抚着我的肩头。

我点了点头,慢慢地将这一路大概的经过告诉了他,说道赵尝惨死,我忍不住又哭了起来。霍去病双手环住我,胸膛微微起伏,擦去我的眼泪,沉声道,“我誓要将匈奴人赶出我大汉国土!再不让你受欺负!”

我靠在他怀里不愿离开,突然间发现我对他的依恋已经这么深了。不禁又想到,若是他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心中忽而凄然无比。

他站起身来,我拉着他的手臂没有松开,他轻声一笑,那两颗俏皮的虎牙又露了出来,伏在我耳边低声道,“瑶歌,原来你也会缠人啊…”

“嘁,是谁刚才那副心急的样子啊?”我甩开他的手嗔道,不服气地瞟着他,伤口处隐隐作痛。

“小花猫,我去帮你打水!”他无奈地摇摇头,将我摁在垫子上,揉了揉我脏兮兮的脸蛋,转身跑了出去。

看着他矫健的背影,我失神地愣在那里,心里面甜丝丝,却又空荡荡的。

将军帐内,我仔细地擦拭着身子,数十日的颠沛流离,让我浑身脏乱不堪。温水洗净周身的尘土,肤白如玉,长发**地泻下,在这军营战场中,显得分外妖娆。

霍去病冲冲闯了进来,我一窒,赶忙将衣服拢在胸前道,“你快出去!”

修长雪白的双腿露在外面,上半身也敞开着,霍去病愣在当场,直直地盯着我,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他突然回过神来,噌得一下红了脸颊,回头撞在帘子上,欠身跑了出去。

我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一抹笑意,真是一个可爱的大男孩。套上宽大的男子布袍,束起腰带,缓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