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国萍可管不了“奇型企业”或者叫什么“沙雕企业”的背景了。小城要发展，就得丢掉这些坛坛罐罐，就要的是轻装上阵奋起直追。

“周老大”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化，冷国萍看出来了，这当然不是为她持反对意见而产生的变化，而是被她的大胆的思维吓的。

冷国萍从“周老大”破旧的沙发上站起来又坐下。她心想：你怕也没有用，可总得面对小城的现实吧。——看你这办公室里的摆设，寒酸到这个程度了，这你就不怕市里人笑话了？

这话冷国萍没说出口，这话也太刺激人了。她只好放慢语速讲正题：“面子救不了企业，只有放下面子，敢于被人兼并才是出路。”

冷国萍突然可怜起“周老大”来，这么多年他就是在这上挤下压的夹缝中工作过来的，也真难为他了。而如今，他“周老大”凭着他多年求稳的工作经验或许会说她冷国萍政治不成熟。

什么叫政治成熟，在好多领导人的眼里，政治成熟就是九曲回转的河水，当它遇到阻力时便绕道而行，用牺牲时间来绕来绕去，绕到最后才达到目的。可小城绕不起了。

“国萍县长，我们是不是应该稳中求发展。”“周老大”的身子在他那陈旧的转椅上动了动。他仍想说服冷国萍。

“可小城没时间了，已经落在了别人的后面，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了，再绕来绕去，小城便没有明天了。”

“小城太穷了，折腾不起的。”

“这不是折腾，这是明摆着的现实。——还有就是县内公益事业性企业，县财政又背着抱着多少？”

“什么？你要否定一切吗？”

一个“奇型企业”就让“周老大”压不住阵脚了，冷国萍又点出了“背着抱着”的公益**业企业。首发“周老大”突然感到娘们办事的可怕，娘们办起事来有时真比汉子要狠。

“周老大”缓缓地从他那陈旧的转椅上站了起来。他不是要发火，而是面对胆识过人的娘们冷国萍，他还真有些惧她。他站起身来是想去关门，关上冷国萍进来时没有关好的县委书记办公室的房门。他怕冷国萍这些大胆而焦点的问题从开着的房门中飘出，飘进机关干部的耳里，那将在小城产生不可估量的振荡。然而，当他到门前时，他又放弃了关上房门的念头。他面对的终归来说是小城的女县长。一个胆识过人还有些韵味和泼辣的女人，他放弃了关门与她密谈的念头，又回到了他那陈旧的转椅上重新坐正了身子。

“周老大”心里的细微变化，冷国萍没看懂，她也不想看懂。在她看来，她的观点已经触及到了“周老大”的某些敏感神经。但她要说下去，这事关系小城今后发展的路线。

“老书记呀！你看，小城里光医院，财政就养了4家，哪一家吃饱了？现在是市场经济了，这4家该自己找市场了；——学校，高中4所，初中7所，全县30多万人口，县城10万多点，有那么多少学生吗？各所学校拉生源，政府还跟着搀和，不准跨区域收学生，这是个小县城，区域在哪儿？怎么划分？现在的局面是学校转个学生比调动个干部还难。百姓难，想选个自己看好的学校，办不到。财政难，想办起个好学校，所有学校张嘴，办不起。——你说，摊子大了收一收不好吗？就算不好，也不是什么坏事吧？这样一来不是百姓也方便了，财政的日子也好过了吗？”

“可你知道学校的摊子是怎么铺的吗？”

“市里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靠在小城‘普九’铺摊子的政绩提上去的。”

“你都知道！”

冷国萍直言不讳。“周老大”更是惊讶，她冷国萍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敢动，真有点胆大目无市里的领导了。

冷国萍顾及不到“周老大”表情的变化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要把话说下去。她想对小城动手术，就得得到“周老大”的支持。

“——这些‘奇型儿企业’和背着抱着的公益事业性企业，必需得动动手术，不动手术，就难以实现工业立县的小城发展总思路，就永远是会哭的孩子得喂奶吃，就永远是靠别人输血的小城。要实现工业立县，特色农业兴县，第三产业和县域贸易为两翼，城乡协调发展的小城发展总思路，就必需使小城发育成能有自身造血功能小城。

——小城的有识之士不是没有看到这一点，而是有些人怕这样干得罪了市里的领导，毁了自己的前途。还有些人怕这样干放权了，自己的职权小了，无权管人家了。你管人家管了几十年了，管出什么来了？不管人家，人家自身还能发展，越管越停止不前了。

——小城有些领导甚至还把人事档案当作怕人跑的武器，捏住人事档案不放人。人员调动，干部吃你那一套，可那些有资历的科技人员还吃你那一套吗？有多少不要个人档案的科技人员走了。小城的发展是靠这些科技人才的，这些还不能引起我们的深思吗？”

“周老大”不得不佩服这娘们的胆识和思想。她的这些思想，“周老大”不是没想过，而是只敢想而不敢做，这可是要触犯上至市里领导，下至某些关口的好多人的利益。真要是按着她的思路走下去，小城的明天会起步的，可这将有多大的阻力。“周老大”真的无法表这个态，但也没有理由表示反对。

“我说国萍县长，我们回去再仔细掂量掂量。”

“是到了该掂量掂量的时候了。”

回到家里，冷国萍的心情还是平静不下来。

丈夫李忠又没回来，她随意对付点吃的便伏案双目盯着那全委会工作报告的草稿上。

人活这一辈子为了什么，是为了当官玩权术吗？冷国萍摇头。真能干出点实事来，才能体现出人活着的价值。生活中的人常常被两种行动左右着，一种是不停地努力，另一种是不停地为自己辩解。“周老大”想努力，可他总是怕，总感到自己力不从心。所以他也总想为小城发展的举步坚难找到借口为自己辩解。

冷国萍并非高瞻远瞩，她看到的，别人也都看到了，她与别人不同的是，别人看到了不说，说了就要去做，去做是有相当大的困难，有困难难免有失误，有了失误想提拔是没戏唱的。好多人都懂，碰这“奇型儿企业”就是碰高压线。而她敢说了，是否真有勇气做呢？

夜深人静了，冷国萍难以入眠。

“叮——”冷国萍家里的座机响了。这电话可不管她冷国萍心里是不是平静。冷国萍还是平静地拿起了电话。

“什么？——自来水公司职工集体上访到市里了？”